第八十六章 驚玲
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主廳，玲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虛弱疲軟。
秋風颯颯，又是夜間，玲兒下意識抬手裹緊了自己本就不厚的外袍。
碎步子加快，徑直從相府後門出去了。
守著後門的廝認識玲兒，也早就是不知多少次放她出去，連連打著哈欠將門重新關上，並未去理睬這個女子的舉動。
到底，這相國府裏，一個青樓女子，誰都看不起。
身形單薄著走出相府，回眸深深看了一眼相府後門，玲兒麵上本是淒冷的神色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森森的肅冷。
嘴角扯開一個冰冷的弧度，玲兒裹緊了衣袍，步伐加緊，向著遠處奔去。
她要去的地方，遠不遠，近不近————拉練場。
拉練場主帳內，成陌坐在桌前，火風站在一旁。
從清心殿出來，成陌身形未有停頓，徑直便來了拉練場。
火風守在成陌一旁，視線耳力時刻注意著外頭的動靜。
子時三刻，女子的聲音於帳外響起。
“將軍，驚玲求見。”
火風視線陡然一亮，快步上前，挑起簾帳，聲音低沉而落：“進來吧。”
來人，正是前一個時辰還在相國府的玲兒。
不同的是，此刻的玲兒和先前的模樣有些不同，卻又是不出哪裏不同。
換了一身夜行衣，頭發悉數束緊在頭頂，驚玲麵上一片清冷，入了主帳，動作幹淨利落：“驚玲見過將軍。”
成陌從書冊中抬眼，淺淺睨看了一眼驚玲，收了書冊，沉了神色。
成陌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對付趙昌邑，自然也不會沒有手段。
驚玲，本就是他撿來的孩子，同火風一道訓練，鑒於女子的身份，倒是有了更好可以掩飾的途徑。
“近來玩的舒心？”成陌未讓驚玲起身，那她就不得起身。
驚玲麵色不變，身形彎下了一些：“這幾日趙昌邑在府時間長，驚玲尋不到出府的機會。還望爺恕罪。”
火風身形站得筆直，視線看向驚玲，餘光注意著成陌的動作。
眸光神色裏皆是深邃，成陌收了視線，重新落在書冊上，寒意十足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什麽動靜。”
餘光快速撇看過火風，得了火風的眼神示意，驚玲快速起身，頭依舊垂著：“趙昌邑近來指使自己的手下，在他的地界內收取供奉，借以中秋萬宴賀禮之由，妄求滿一千兩俸銀。”
拿著書冊的手微微攥緊，成陌眸中深邃越顯濃烈。
深吸了一口氣，驚玲麵上浮現上些許的不甘：“趙昌邑戒備心很重，從來不讓人入他的書房。”
“關於國庫的記冊，驚玲還未尋到。”
在相國府也是有很長的時間了，縱然自己和趙昌邑也是不一般的關係，可那老頭對自己依舊有著防備，從來不讓自己入得書房。
而驚玲確切知曉的是，趙昌邑，有一本關於國庫的記冊，至關重要。
言語完最後這一句，驚玲緘了口，等著成陌的吩咐。
主賬內，安靜了好一會兒，隻聽到燭火啪嗒作響的聲音。
“我記得，相府夫人，很早就過世了。”
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冊，成陌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臂，神色漠然。
一直未有情緒波瀾的驚玲心頭一顫，沒有應聲。
火風倒是率先開口了話：“爺，我去偷了那冊子，不需要驚玲做那些……”
成陌身子動也未動，向著火風的方向投去一個淡淡然的視線。
火風瞬時噤了聲，再沒有下去。
驚玲垂著頭，重重咬了咬牙，末了，終是應了聲：“驚玲明白。”
自己是被將軍撿來的，若是沒有將軍，自己怕是早就沒了命。
將軍是救命恩人，便是讓自己去死，她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這一點，在驚玲被成陌救回的第一日，她心頭，便再清楚不過了。
自己身子早就是髒了，嫁給誰不是嫁？
離開拉練場的時候，是火風送的驚玲。
兩人一前一後，靜默無言。
驚玲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路上的石子，直至走到岔路口，蹦躂著回身，笑看向火風：“好了，別送了，快回去侍奉爺。”
火風一直垂著頭沒有話，直至聽到女子的聲音，抬起頭，麵上扯開一個難看的笑意：“沒事……我再送送你……”
對於驚玲，火風一直有著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火風是從跟在了成陌的身後，遇見驚玲的時候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光景，從那時起，他們便整日在一起練習武藝。
若喜歡驚玲，火風總覺得還未達到那種程度，若不喜歡，可每當爺拿這件事同自己打趣時，他心頭又隱隱生出歡喜。
今日聽得爺的安排，火風總覺得自己心頭憋得慌，久久沒能平複下心情。
聞言，驚玲揚起一個明媚的笑意，衝著火風點零頭，轉身接著往前走去。
視線深深看著驚玲的背影，火風張了張口，猶豫了片刻，還是出了聲：“驚玲，你不用那麽做……回頭……我去偷了那冊子便是。”
蹦蹦跳跳的腳步頓住，背對著火風，驚玲微微垂了頭，垂在身兩側的手緩緩攥緊，許久，才是開口落言：
“偷了冊子，趙昌邑定會有疑心。”
“爺的意思我明白，我要光明正大拿到那冊子。”
末了，驚玲轉過頭，對著火風再度揚起笑臉：“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跟在成陌身後這麽久，加之又是女子，驚玲很容易便能吃透成陌的意思。
直至聽到驚玲的此番言語，火風才是一點一點回過神，才是明白為何將軍要讓驚玲做那樣的事。
口中下意識就要反駁，卻是在張口之後，火風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任何可以解決的對策。
麵上笑意雖綿延，可卻是不達驚玲的眼底，隱隱的，透著蕭瑟和冷淡。
大掌攥緊，隻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直悶得火風惱意連連。
他氣得是，自己連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
卻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下意識地就想護住眼前的這個女子。
看著火風撇開視線微怒不甘的神色，驚玲麵上的笑意逐漸散開，深深看著火風：“你人這麽好，爺以後定會給你尋一個般配的女子。”
“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