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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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康帝如今看著這幫子老臣,心裏都是一陣吞毛,尤其是這位胡大人,雖則是以剛正不阿,敢於直諫而聞名,可是他哪是忠於自己?不過是沽名釣譽,求得賢名的蠢物罷了。
皇帝心內知道,自己回京後,便是這些老臣們歸裏還鄉時,可是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更何況這位胡大人難得識趣一回,所提的諫言也是他心知所喜。
可是聖旨到了琅王那裏,卻還是不鹹不淡地婉拒,甚至連腿疾複發,不良於行的借口都用上了。
琅王這般的傲橫無禮,可是這些個重臣卻再也沒有橫眉立目諫言挑刺的。
事實上,那場宮變以後,江東雖然變得暖陽燦爛,到處鳥語花香,可諸位大臣們卻再無心思遊山玩水,在巨石樓台處留下自己的墨寶。
他們便是三五個相熟湊成一堆,拿出了琅王的生平履曆,用著當年科舉應試的勁頭兒校對,加之這裏麵還有些老臣帶著妻眷的,便是費神去想皇帝的那位表姐何時出宮嫁入的江東。
這麽細細一算,諸位大人們腦門的白毛汗便是白雨跳珠,密密層層。
這琅王……搞不好竟然是萬歲爺的親子!
這麽一想,再會想去一望萬歲對琅王的種種偏頗,便皆是透著一股子的不尋常。
而他們這幫子三番五次直諫琅王的老臣子們,簡直是從裏到外透著不識時務,皇帝竟然能忍而不發,也真算得上是千古一帝,曠世明君了!
想到這,那些個最擅長落井下石的,真是個個都是懊悔得想要躺在被窩裏哭著叫聲娘。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想到一點,那就是如今大皇子被廢儲,二皇子被囚禁,三皇子又是個賣字畫的,剩下的皇子們不是母族羸弱,不堪扶正,便是尚且年幼,這以後的皇位該是何人繼承?
有那想得長遠的,從大皇子當初與琅王對立因而被廢,一直想到現如今皇帝親下江東的態度,心內一緊——這琅王竟是搞不好得以回歸正位,繼承王之大統啊!
當然,這種說法也是被其他的臣子駁斥,隻說這琅王就算是皇帝的親生兒子,但是畢竟是非婚生子,而且還歸入到了江東王楚歸農的名下,這般不夠名正言順,萬歲如何認得?
這一時間,便有些眾說紛紜,但是有一點,眾人是心知肚明的。楚邪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龍孫,當真是招惹不得,若是再不識相地處處找茬,相信如今被揭了遮羞布的萬歲是決計不會善罷甘休!
萬歲爺在臨行前,決定再次來一次家宴,要與自己的兒子和孫子孫女再歡聚一場。
可是這場名不正言不順的家宴,卻還夾帶著楚歸禾一家子。
瓊娘看完今晚列席的名單,心內便是長長歎了口氣,皇帝這是要楚歸禾來勸服楚王認祖歸宗啊!
既然今日的家宴如此的難熬。瓊娘決定幹脆吃炙烤好了。肉切大塊,魚作薄片。
一則不用圍坐一桌,三五成席,不用麵麵相覷。
二則,小炭爐大鐵盤一架上,話若說得太多,那肉便糊在鐵盤上,大家若是無話可說,手上卻可以忙碌些,挑挑揀揀,翻麵兒刷油,倒是能避免著冷場的尷尬。
隻是她這般的良苦用心,還希望列席的諸位爺們兒都要領情上道才好!
第195章
雖然是炙烤, 可是瓊娘向來對食物精細, 就算是生肉也要收拾一番,那上好的牛肉用木棒拍打,著人用細鑷子剔除掉肉筋肉膜,再用蛋清配佐料醃製,保證入口嫩滑不老。
而府裏新收了一籮筐的大雁蛋蒸破開, 上了鐵釺子,再刷上瓊娘來江東後自釀的豆瓣辣醬炙烤, 也別有一番風味。
切成段的黃鱔用料酒去了腥味, 還有各種野味也是一應俱全。
不知萬歲是何用意,這次楚家的來人裏還有孫輩孩童。楚歸禾在楚依依的娘親去世後,又續娶了妻子, 為他開枝散葉
這小孩子倒是不知皇帝是何人,吃得高興起來, 也會大呼小叫, 大人低聲呼喝都止不住, 氣氛倒是異常活躍。
皇帝也是許久沒吃過這麽隨意的家宴了。看似平常的鐵盤炙烤, 可是烤熟的菜肉都是入味鮮美。
這樣被禦廚們製式單點的膳食弄得素寡的龍舌, 嚐到了別樣的滋味。
以至於眾人皆吃得熱鬧歡實,個個緊盯著烤盤, 竟是一時無暇暢談。
待得吃得暢快了,酒也飲透,嘉康帝這才接過文泰安遞過的濕巾帕子,擦了擦嘴道:“忘山府上有韶容公主, 這吃食倒是比皇宮還好,也難怪得不想回到朕的身邊。”
瓊娘正坐在琅王的身旁,夾肉的手雖然未頓,但是,心裏卻是一沉。這位大沅朝的皇帝,樣樣都好,就是在楚邪的身上有些執著,這一開口便是爆竹一樣的開場,隻炸的四周一片沉寂。誰也不知道這一句該怎麽接下去才好。
但是嘉康帝開了口,卻覺得接下來要說的便順暢許多,飲下一口酒,又道:“今日朕邀請楚歸禾將軍全家同來,隻覺得楚家也算是人丁興旺,隻是老琅王這一支單薄了些,朕聽聞表姐生前便有過繼個長子過來之意,隻可惜她去得早,這等子心願也沒能成。今日朕不妨做主,從楚歸禾府上挑選個整齊的兒孫出來,過繼給琅王府,也好讓楚歸農將軍後繼有人……”
皇帝的侃侃而談尚未講完,琅王已經再聽不下去,當下便要掀翻了眼前的爐子。
瓊娘一早便看著他的臉色,看他要泛起混不吝,暗地裏死死地按住了他。
現在皇帝不過是拿言語試探,這爐子掀翻了要怎麽收場?
其實嘉康帝叫來楚家人作陪的意思,無非是點化楚邪,不必拘泥於江東王的位置,還是早早歸還了真正的楚家人才好。
嘉康帝這一招確實刁鑽。就算楚邪鐵了心不認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占了楚家的蔭蔽。他並非楚家人,卻不肯讓位於真正的楚家子孫,這樣的話,怎都是說不過去的。
隻要楚家人發難,依著楚邪的個性,絕對不會占位不放,到時候,江東沒了他的位置,他自然便要乖乖回來京城自己的身邊了。
楚家的子孫也是心思各異,不過此時,便全聽楚歸禾的說法了。
楚歸禾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朝著聖上鞠禮道:“臣與兄長,一名為‘農’,一名為‘禾’,隻因為祖上並非公侯世家,不過是地裏刨食吃的鄉民而已。自祖父一代開始參軍,屢立戰功,聲名顯達,最終得封琅王。兄長幼時便隨著父親進入軍營,得以彰顯了領兵奇才,年少時便建立功業,而我本資質平庸,不過是跟隨大哥,僥幸沾了庇佑之光,這才得以顯達。”
嘉康帝以為楚歸禾自謙一番,走的是先抑後揚的路子,剛要開口誇上幾句,楚歸禾又開口道:“近數年來,江東頻遭劫難,天災人禍不斷,僅去歲至今便先有水匪之禍,後有幹旱之災,都是楚邪一力為之,破水匪,平複災情。江東得享安定,百姓得以樂業,皆是楚邪之功。昔日大嫂想過繼一人為子,大哥並不同意,可見在大哥心中,隻有楚邪才是他的兒子。身為弟弟,又怎敢忤逆業已離世大哥的願望。”
嘉康帝未料想楚歸禾這般不上道,說出如此一番話來,當下臉色陰沉。隻是自儒家成為顯學,各朝各代皆以孝治天下,大沅朝概莫能外。楚歸禾搬出去世大哥的遺願,讓嘉康帝一時也無話可說。
瓊娘見氣氛沉重下來,連忙道:“烤肉者,當以親手炙烤,聽其聲,油珠滴答;聞其氣,脂香四溢;觀其色,漸為深褐,方為上趣。不過食得太多,也是要傷及脾胃,不若飲些陳皮醋茶清理腸胃。”
於是這些下來,便是飲茶自打趣聊些旁的。
瓊娘當初怕冷場,還請了個戲班子,鳴鑼敲鼓,自唱些咿咿呀呀,便再無暇探討族譜歸宗一類的事物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不過得了空子,瓊娘還是替琅王向楚歸禾處輕輕謝過。
楚歸禾卻是真心地笑著道:“忘山是大哥的孩兒,便也是老夫的侄兒,自家人,說得什麽個謝字?偌大是江東,若無忘山坐鎮,豈不是要陷百姓於水火?到時九泉之下,怎麽有臉見兄長?”
而那嘉康帝卻是無心再逗留,隻是龍顏沉沉,喝了一杯陳皮醋茶後,便負手起駕離去。
江東這邊乃是春江月夜,晚歌陣陣。
可是江水的另一邊卻是肅殺十足。烏雲遮天,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死寂,忽然傳來一陣踏踏踏急促紊亂的馬蹄聲。
過了一陣,雲開月出,彎彎如勾的月亮下映照出一個黑影,騎著一頭劣馬拚命抽打前行。
駛過一片山丘,慘白的月光正照射在騎手的臉上,映照出一張蒼白忐忑的嘴臉,正是尚雲天。
隨著二皇子和靜敏妃進展順利,尚雲天自是暗中留了些心眼,他與二皇子相處得越久,心內越是沒底,他已經知道二皇子太多不欲人知的秘密,一旦二皇子大事得成,自己怕是立時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尚雲天如今是上了賊船難以下岸,唯有逆水前行。
他暗中在不同地方準備了馬匹黃金。從二皇子派船隊過江接應聖上,他便偷偷離開居所,在外麵打探消息,準備稍有不對即刻逃走。
二皇子這一世早早便能成事了,可是卻是以殺父弑君為代價。而他也成了幫凶,想到這裏,久讀多年經書倒是起了作用,叫他整修難以成眠,最後幹脆騎馬出了城門,遠離城裏的動亂紛擾。
不久他便看到大批侍衛從城內湧出,竟是四處捉拿親二皇子一黨的官員武將。他便知道二皇子失敗了,雖然不解原本行事順利的二皇子怎會突然翻盤,卻是按照原計劃逃走。
當領悟到二皇子竟然失敗被囚,並押往京城時,已經距離驚變的那一夜足有三天了。
這幾日來,為了逃避侍衛的追捕,尚雲天自己剃掉一些眉毛,用黑墨塗黑了皮膚,再換上備好的士子衣衫取出藏金,扮作遊行的士子,一路晝伏夜出逃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聽說二皇子被囚於皇寺,尚雲天大吃一驚,這與他前世所知卻是大為不同。
上一世,大皇子即位不久,琅王在江東起兵造反,一路勢如破竹地攻入京城,屠戮劉熙於宮中王庭,一時風頭無兩。他當時詫異琅王這個逆臣行事怎麽如此順利,後來隱約聽說琅王是得了二皇子的助力。
就在大家以為要改朝換代時,風雲突變,二皇子糾集大阮朝的忠臣義士突襲琅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人都以為琅王是那吃了大頭的黃雀,豈不知這二皇子才是那最後執握彈弓之人。
尚雲天前世裏也算是遊走官場,左右逢源,可是卻始終伺候不明白楚邪這麽滿手血腥,性情乖戾之人。
就在二皇子開始討伐新登記的琅王暴虐,誓言要為兄長報仇時,宮門大破卻不見琅王身影。
可就在二皇子登基後的某天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