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婆子送入屋子裏來,塞入被窩裏。
琅王有寒腿的毛病,往年到了冬季會複發,也與他不拘小節,不按時用藥有關。
可是今年娶了新婦,自有能看管住王爺的人了。湯藥,外敷全都緊盯著,症狀居然大減。
饒是這般,瓊娘還是請來了位醫術高明的郎中,準備再給琅王號脈請個保靠除病根的方子。
這郎中乃是前世瓊娘為尚雲天尋訪來的,治療他的失眠多夢,外加盜汗內虧的症狀。誰知調理好了尚郎的身子,卻全貼補在柳萍川的身上。
如今,她再為人婦,請來這神醫時也是幾多感慨,不知自己這一番心力會不會盡付東流水。
不過琅王卻並不認為自己那點子寒症算得了什麽。隻是看他的小王妃披散著長發,將幾幅膏藥放在被窩裏的湯婆子上燙軟,立刻手腳麻利地貼在了他腿上的穴位上,那等子嫻熟勁兒,看了招人喜歡。
楚邪愛死了瓊娘圍著他轉時的感覺,逮著機會,便不讓瓊娘閑著,隻說腿又疼了,讓瓊娘用喜一雙細滑的手給他揉捏腿穴。
窗外寒風凜冽,若是這般跟他的小娘在床榻上消磨一天,也是愜意。
不放過提起待會讓那郎中看病,楚邪才想起一樣事情來,一邊摸著瓊娘的胳膊一邊道:“一會且讓郎中也給你看看,嫁入王府月餘了,怎麽肚子總不見動靜?”
瓊娘的手緩了緩,彎長的睫毛微微一動道:“王爺……有時生不出孩兒,也有男子的原因。”
若是別的還好,這點事關男子的威名,不容含糊。
他雖則先前惡意抹黑自己,但那也是大丈夫自信的表現不是?
可瓊娘這般說是何意?江東王就不愛看瓊娘跟自己死杠的樣子,當下抬起下巴道:“本王這般,又不是稀軟的貨色,怎麽能播不下種?讓你看病又不是嫌棄你是鹽堿地,怎麽這般矯情?”
如果可以,瓊娘很想學了自家娘親的嗓門,大喝一聲:“老娘上輩子跟別的男人生了兩個呢!田肥地沃,高產著呢!偏跟你沒動靜,還真備不住是王爺您的毛病!”
第90章
可這滿腹的真言沒法吐出,便隻能強忍著。
其實依著瓊娘的意思, 也很想要孩兒。前世遺憾太多, 最大的憾事便是孩兒跟自己不親。
若是再有孩子, 瓊娘打算便連奶娘都不要請, 自己手把手的教養孩兒, 絕不再有疏漏。
可是這般想著, 也是無用。瓊娘突然想到上輩子風流的琅王為何一直沒有子嗣?還真是備不住內有暗疾呢!
隻這般想, 望向琅王的眼神未免怪異, 心內對這姻緣也更加無望。
琅王不愛看她那詭異的眼神,一抬手將瓊娘撥拉到一邊,伸手拽了一下她的長發:“敢再這般看本王,且收拾你呢!”
一時敷藥完畢,二人也終於起身進早餐,翠玉領著小丫鬟端著水盆熱巾帕子伺候。
而廊下喜鵲則領著幾個小廝將房簷下的冰淩子用棒子打斷,免得一會中午冰化掉下來, 砸到主子頭。
一時屋內屋外,甚是熱鬧。
瓊娘洗漱完畢, 便與王爺坐在外室的硬塌上一起就著矮桌吃飯。
雖則外室還有個大圓桌子,可是琅王不愛用, 更愛在硬塌上與瓊娘擠在一處。
久而久之,瓊娘也被琅王拐得亂了規矩, 隻覺得盤腿吃飯甚是舒服, 鬧得現在沒有機會是下地吃飯的。
因為一會要請脈, 早餐吃得也清淡, 隻一砂鍋子白粥,外帶一碟子底兒焦黃酥脆的羊肉煎餃。那小菜是瓊娘自己醃製的金絲菜,鮮甜裏帶著鹹味,用來進粥開胃得很。
待得吃完飯後,稍事休息了一會,那郎中便進來給琅王請脈。
老郎中滿頭白發,年近古稀,不過目光矍鑠,兩隻手指搭在琅王的脈上,初時麵無表情,隨後麵色凝重,半晌不語。
瓊娘在一旁看得心內一緊,出聲問道:“陸先生,可有不妥?”
那郎中沒有開口,隻伸手在針袋裏抽出一根長銀針,在碟子裏點燃的白酒上燎燒了一下,然後朝著琅王腿部的三裏穴刺去。
待得片刻的功夫抽出來時,再看那銀針,竟然針尖漆黑一片!
這下連瓊娘都看出來了,三裏穴通肝髒,這……這分明是中毒的跡象!她不禁失聲叫道:“怎麽會這樣?”
郎中歎了口氣道:“沒想到老朽有生之年居然還會看到有人用此毒害人,這毒叫千日醉,乃是失傳的唐門用毒。與其他的快毒不同,此毒講求的是個慢字。每日進服一點,悄無聲息,人隻會慢慢呈現衰減的不足之症,待得油盡燈枯的時候,也不過是脾腎出了病症,仿佛病沉而死罷了!就算到死,也不會有人是疑心中毒。”
琅王緊盯著那針尖,問道:“此毒經由哪種途徑而下?”
陸郎中道:“一般經由飲食下毒,此毒因為含量甚少,經得起銀針試毒的考驗,但講求個天長日久,得是每日飲食,日積月累才有效。不過王爺最近似乎服用的甚少,這毒看著下了甚久,卻積量不足的樣子。”
一旁的瓊娘聽到“飲食下毒”那一塊時,心內便是一沉,她自入府來,每日總有那麽一兩餐是自己動手來做。此番若是真是毒從口入,自己也脫不開幹係。
她還沒來得及想出開解之詞。可是琅王卻連想都沒想,便接著郎中的話道:“本王三個月前成婚,王妃素喜烹飪,愛與本王烹製小菜,許是這般,才打亂了那下毒者的進程。”
瓊娘的心內一熱,沒想到琅王竟然不求驗證,便自將自己排除了出去。
郎中此時倒是笑了:“王妃正是旺夫的貴人,不是老朽托大,若不是她請老朽來,換了旁人可能發現不了此種奇毒,到時候虧損了身體,就算後來發現了也調養得不大好了。”
瓊娘此時倒是無心領受讚美,她忽然想起一事——前世裏,琅王曾經因為飯食不爽口,暴虐地打死了廚子……
若是以前,她自是不疑心。可是現在,她自認為對琅王有幾分了解。此人雖則驕橫,連帶著屬下都有著一股子驕橫勁兒,但並不是暴戾之徒,這般一口不順便打死廚子的傳聞如今落在她嫁的這個人身上,便透著匪夷所思之感了。
瓊娘不禁想到這傳聞的另一個版樣子,據說是那廚子乃是皇上暗中派去,欲除掉琅王這個反賊而後快……大約就是前世,琅王機緣巧合發現了什麽才這般行事吧?
想到這個,瓊娘自開口道:“王爺,派人監視府中的幾個廚子,看看能不能找出端倪,不過從今日起,府裏其他人做的吃食不要動了,你的飲食全由我來做。”
陸郎中點了點頭道:“幸而王爺現在中毒不深,與身體無大礙,待老朽開了方子,配以針療,當能排淨餘毒。”
瓊娘猶自不放心,又補問了一句:“那這毒,現在於身體有何妨礙?”
陸郎中道:“此毒耗費人的根源,大約會妨礙子嗣,但一經根除,便也無礙了。”
這話一出,琅王的臉更陰沉了。可是瓊娘此時卻全然沒有調侃他的心情,隻一個勁兒詢問著相關的排毒事宜,用紙筆一一記下。
最後在琅王的要求下,郎中又給瓊娘號脈,發現她體內也帶了些毒素,但是因為入府後大多吃自己的吃食,倒是不甚多,隻微乎其微。
琅王乃是好吃的老饕,府裏的廚子都是慣用的老人,有些甚至是從老琅王起,便在府裏當差的了,但也有幾個是入京後雇傭的名廚。
若問哪個有嫌疑還真不好說。
因為有夏宮的經驗,瓊娘先是暗中排查廚房裏的配料調味,並無關隘後,便得看做飯人的手筆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為此,琅王在廚房隔壁開了個暗間,命專人整日輪班把手,看這幾個廚子做飯的手筆。
沒過幾日,便看出的端倪。
其中一個入京時皇帝賞賜下來的廚子,此人最善烤肉,這也是喜食肉的琅王的愛好。
可是那廚子每次烤肉時,用的紅柳枝,卻並不是府裏備下的,而是自己從屋子裏帶出的柳枝。
幾次之後,常進帶人搜查了那人的屋子,自在他的屋子裏發現了浸泡柳枝的木桶。而那木桶拿去給郎中檢驗後,確鑿無疑,便是含有那千日醉的藥性。
原來這廚子並未直接在食物中下毒,而用穿肉的柳枝浸毒,再在高溫炙烤下沾染到烤肉上。
這般進行,自然無從覺察。
待得琅王聽了常進之言後,開口道:“審,看看是何人指使!”
常進審人,自有一套,其細節是常人不能忍,那廚子早就挨受不住了,可是目露恐懼似乎不敢透露事主的身份,隻說:“求求王爺,殺了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無奈,小的一家老小,盡在那人的手裏捏著呢。”
常進卸了腿架子,看著那滿臉汙血的廚子,磨著槽牙道:“你以為你硬抗,王爺就會放過你一家老小?不過棋子而已,你死了,你們家人也便要被滅口了事,還真以為有人管你家人的養老嗎?”
到了最後,那廚子終於招了,琅王下了府內地下的私堂聽完之後,一臉陰沉轉了出來。
瓊娘在燈下見琅王進來,便小聲問:“他可招了?”
可琅王卻並沒有說話,隻一味沉默。
隻過了一會,常進來請示琅王該如何處置時,琅王沉吟一會道:“亂棍打死!”
瓊娘在一旁聽得卻是一急,拉住了琅王手道:“王爺,這般恐有不妥……”
其實瓊娘也看出,這背後指使之人的身份恐怕是不可言說,所以琅王才一臉難以紓解的陰沉。但是廚子乃是外雇之人,又是皇帝的恩賞,並非家奴,怎可說打死便打死?
琅王向來是不在乎自己名聲的,自然是怎麽解氣怎麽來。
但是瓊娘卻知,這廚子若真死在王府,外麵的人言會將王爺妖魔化成何等的模樣。
想到這,她溫言開解道:“甭管那背後的致使之人為誰,我們琅王府是證據確鑿,人贓並獲,何必動用私刑,汙了自己的清名?既然審出了,自己心裏有數便好,那人還是移交給大理寺,隻說此人下毒,請大理寺代審,至於那人會不會說,自有人操心,全不管我們琅王府的事情。”
在瓊娘的認知裏,這背後指使之人保不齊便是萬歲,雖則這樣的想法讓人背後生冷汗,可既然發生了便要從容麵對。
但瓊娘又覺得,琅王身為一國重臣,怎麽這般下作地去除?實在是不似皇帝之所為。也可能是太子一流,但無論是國君還是儲君,都不是臣子能妄言的。
移交了大理寺,其實也問不出什麽,肯定有人會出手讓這廚子悄無聲息地死去,但是至少琅王不會背負暴虐打死下人的汙名。
琅王在瓊娘溫柔的開解細語下,漸漸壓製住了火氣,自又想了想,便吩咐常進道:“按王妃所言行事,將人移交到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