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了萬歲起駕後,瓊娘想了想,又折返回了後山,去求見那高僧。
可是替高僧灑掃的小沙彌卻說:“大師言,不想見客,還請女施主回去吧。”
瓊娘趕緊道:“還請小師父代為傳話,瓊娘隻想問,替我續命之人,今世會怎樣,若是因為福緣變淺,過得淒慘無以為繼,我該如何幫助那位好心人。”
小沙彌摸了摸光溜溜的小腦袋,拎著大拖把噔噔噔地跑去問大師。
不一會,他又從茅屋裏轉了出來,揚著脖兒道:“大師說,你經曆磨難卻不失良善本心,實屬難得,既然如此,便依心而行事即可。福禍相倚,皆是變數!”學完了大師之言,小沙彌念了句“阿彌陀佛”,便繼續快樂灑掃去了。
瓊娘再問不出什麽,便是一路失神,心思沉重地回轉了崔府。
她因為前世白白占了柳萍川的嫡女之位,日日寢食難安,總覺得虧欠了柳萍川嗎,以致於落下心結,會恨欠人的。
本來以為這一世自己得以歸位商戶,算還兩不相欠。誰承想,卻是無意中又欠了一份天大的人情,就連債主是誰也不知,該是如何加倍報答,求得一份心安?
回到家裏時,她自心不在焉。正在看著婆子煮喜蛋的劉氏,看著女兒歸家便不出屋,自是要去看看女兒的情形。
於是便進了屋子,坐在床邊摸著瓊娘的頭發道:“女兒,怎麽這般悶悶不樂?”
問完後,她想起自己女兒要嫁之人,也是歎了口氣。到底嫁得不是良人,可是事已至此,少不得為女兒寬心道。
“以前給你相看的那些後生,你全看不上眼。如今聖上為你指婚,為娘雖然覺得太高攀了,怕你嫁過去受氣,可是仔細想想,那琅王的樣貌倒是與你般配,最近幾次跟我和你爹平心靜氣說話時,也是彬彬有禮的樣子,倒是沒了以前的那股子霸橫之氣。可見人也是會變的,你嫁給他,至少不愁吃穿,為娘也就是放心下一半……”
可是劉氏最擔心的卻不是吃穿,而是瓊娘的性情,所以想了想,又叮囑道:“你若嫁給個普通的百姓人家,為娘是要教導你看牢了相公,莫叫他花心招妾的。可是……”
她頓了頓又道:“如今你嫁給的是個位高權重的王爺,娘便擔心著你的性情,莫要管教王爺太多。他那等子高門,有個三妻四妾自是平常。雖則以前的好像盡是送走了,難免以後不來新人。你要把心放寬,處得來便閑談幾句,相處不來,就少跟她們言語,千萬莫要跟王爺因為妒意而使性子。”
瓊娘的眉毛微微一蹙,開口道:“娘,你莫要擔心,我自有分寸,隻是……若是王府有容不下女兒的一天,我自和離求去,你和爹爹是否會覺得丟人?”
劉氏心裏一酸,可是臉上卻是強顏歡笑道:“為娘盼著你們能天長地久。可若真有那麽一天,必定是那王爺做得不好,咱們也不要跟那等子高門侯爺死磕,嫁妝什麽的也盡不要了,隻要你能平平安安地回來,我跟你爹便放心了,哪裏有什麽丟人的?咱們小門小戶,沒有權貴之家的那些個臭講究。到時候你要再嫁,便再挑個可心意的,若是不然,便在爹娘的身邊養著!”
瓊娘知道劉氏也是半玩笑地說著寬心的話,可是聽了娘的這一番言語,也是破涕而笑。
前世她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地過活。
今世,因為某個不知名的善人義舉,她可重活一世,自然要過得恣意些,與其因為知曉前塵,擔憂這個,放不下那個,倒不如隻認真地過好每一日,做自己想做之事,這才不算辜負了重活一世。
想到這,她倒是打起了精神道:“娘,那喜蛋上色了嗎?到時侯每個上門接親之人,都要給雙數,可別煮少了。”
劉氏見女兒振作起來,也笑著道:“為娘看著的,剛剛煮好了,分著批次,小火慢煮,蛋皮沒有半點開裂。再用鹵子浸泡三天,到時候準是蛋白裏都是紅通通的顏色,你爹怕迎親的人多,讓人煮了五百枚,五與福諧音,管教我女兒五福盈門,嫁得順順利利!”
第83章
瓊娘心裏空自想著這些個事情也是無用, 隻決定依著滄海大師的話, 過好當下,自用心準備著婚禮。
按照沅朝的風俗, 在嫁人的頭一天,新嫁娘家除了備下喜蛋外,還要由自家兄長親自打製一隻小板凳。這凳子用來壓本子, 有高升一步之意,又是將來有了孩兒後, 當舅舅的給孩兒的第一份賀禮。
大部分人家都是請木匠刨好了木板,然後走個過場上釘子就行。不過崔傳寶是親力親為, 自己去親自挑選的陰幹了的木材, 去皮刨麵,釘好後又刷了明油,看上去很是像樣, 並不比木匠做得差。
不過叫瓊娘意外的是,柳將琚也親自送來了一隻,竟然也是親手做的。隻是年少有為的侍衛大人顯然不太擅長這個,那板凳的模樣看起來甚是粗陋, 但是表麵打磨得甚是光滑, 絕對不帶半個毛刺。
“做了之後才想起,你崔家的哥哥應該是給你做了的, 這個做得不好, 原是不想送來的。”一向沉穩的柳將琚說著這話的時候, 表情倒是難得的尷尬。
瓊娘心內一暖, 若說她在柳家最難割舍的,便是與柳家哥哥的這份情誼。她將那小板凳接過來,與崔傳寶的一起,緊挨著壓在了大妝箱子的喜被上。
“我將來若是生了雙胞胎,便是兩個小凳一起用上,孩兒有兩個舅舅疼,才是最好!”
柳將琚的尷尬倒是被瓊娘的大膽之語化解了不少,隻笑著道:“還未成親,便這般敢說,這還是我的那個最講端雅的妹妹嗎?”
說到這,他又是一頓道:“不過這般潑辣些也好,江東王年少率軍打仗,難免沾染些武夫氣息,與那些個在京師裏養尊處優的侯門貴子不同。若是總是端著架子講究個禮數章法,難免與你這未來的丈夫疏離了感情。以後你也是王府的女主人,琅王初定京城,萬事尚未理出頭緒,你身為王妃必定要勞費心力,一切要量力而行,若有支撐不下去的,盡管與我開口,不要叫琅王以為你娘家無人,輕看了你去。”
瓊娘心知柳將琚對這琅王看法頗多。以前老早便跟她直言,說楚邪絕非良配。
可是現在木已成舟,柳將琚倒是將琅王的諸多不滿統統咽了回去,隻囑咐著瓊娘注意以後的夫妻相處之道。
這便是她這個大哥的可貴之處。瓊娘心裏一暖,不由得想起了大哥與那雲曦小姐之事。
可是瓊娘剛起了頭兒,柳將琚便徑直打斷道:“雲曦小姐雲英未嫁,這般人後閑話若是傳揚出去便不好了……靳大人對自己未來女婿要求頗多,更崇尚讀書厚重之人。你……以後不要再提這話了。”
瓊娘聽得一愣,她原以為自己應承了琅王的婚事,自然便讓雲曦小姐與哥哥情有所歸,終成眷屬。
可是現在聽哥哥話裏的意思,卻是靳大人嫌棄哥哥不是科舉一路,而走武行,將來難有前途,是以棒打鴛鴦,不會允了她與哥哥的婚事。
想到這,瓊娘心內發了急。一來是心疼哥哥情場失意,更總要的是擔心哥哥若前世一般,用為情路不暢而投身軍旅,最後便如尚雲天所說的那樣,命喪沙場。
想到這,瓊娘一發急,額頭都快冒汗了,隻急切地問:“大哥,你最近可是有什麽差事調撥的動向?”
柳將琚一愣,猶豫著跟不跟妹妹說,最後看她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便開口道:“有同僚言及塞北中營招兵,正與我商量要不要去。身為武將,若不奔赴沙場,怎能建功立業,是以,待你成婚後,我便要與同僚同去塞北。”
塞北大營……將來沅朝戰事最激烈之地,也是前世裏哥哥投身軍旅的大營,更可能是哥哥將來命喪黃泉之地。
瓊娘重生以來,隻覺世事有了諸多變化,可是沒有想到,大哥兜兜轉轉,依舊初心不改,想要入伍從軍。
若是這樣一來,尚雲天的話豈不是要應驗了!
“大哥,能不能不要從軍!”想到這,阻止的話便脫口而出。$$思$$兔$$在$$線$$閱$$讀$$
柳將琚一愣:“這是為何?”
瓊娘握緊了手臂,努力緩了緩情緒,說道:“塞北邊民稀少,卻接壤無數胡人部落。新近幾年,聽說北人頻頻買入生鐵,這便是要強固兵力,生出禍亂的征兆,柳家隻大哥你一個嫡子獨苗,可曾想過若是身有不測,何人侍奉你的爹娘?”
柳將琚挑了挑濃眉道:“若胡人起了異心,我更要從軍邊疆,保家衛國。忠孝兩難全,若是若是沒有情願馬革裹屍之人,又豈能有百姓兒孫繞膝,頤養天年?”
瓊娘知道,大哥從小尚武,在書院聽先生講義會打瞌睡,可是茶館聽說書先生將那江湖兒女,邊關壯士,卻是能津津有味地聽上一天。
這句馬革裹屍,未必是少年郎的一時熱血,而是大哥心內的夙願。那是尚武男兒魂,滿腔報國精忠誌。就算她說出了前世的實情,都未必能叫大哥回心轉意。
瓊娘說得口幹舌燥,可是柳將琚卻已經起身要走:“你明日就成婚,我不便多叨擾,隻是我將要從軍之事不要被我爹娘知道,還請保密。”說完,他便起身告辭了。
瓊娘望著他健實的背影,眼底卻是一熱。這種明知他人命運,卻無能為力的無奈實在是太過心急心酸。
不過如今塞北大亂還有些時年,且容她事後想法子,定要擋住大哥的死劫。
這一夜後,是瓊娘和琅王大婚的日子,子時瓊娘便起身梳洗打扮,偌大的庭院裏已經是人語喧騰。
重金聘請來的妝娘已經將胭脂水粉一路排開,堆砌雲鬢所用的假頭片也用香露浸過了。
瓊娘在翠玉和喜鵲的服侍下,沐浴之後,隻圍著白巾坐在妝台前,由妝娘上粉描畫眉眼。
銅鏡裏映照著的,是正當時的年紀,剛剛沐浴後,那肌膚水滑得讓妝娘不忍心撲粉,最後也隻絞了臉兒,去了額際的淨毛,然後薄薄施了層粉。
天生的美人,那眉眼都是姣好無比,隻需要淡淡暈染,絳唇著色,便增添了無盡的嬌美。
那妝娘既是重金聘來,必有過人之處,最善作麵花兒。隻在瓊娘的眉間,蟹筆輕提,描繪上顏色漸漸暈染開來的半開牡丹,隻顯得原本清麗的少女,陡然多了華貴的媚意。
當妝容完畢,幾天前裹在十指上的片帛也可以盡解開來,纖纖十指用調配好的鳳仙花汁兒然後三四次了,這最後一次染色後,顏色真是鮮亮,顯得那一雙手兒更加瑩白。
最後便是梳頭戴釵,換穿好了正紅,繡著綿延曼華的嫁衣。
貴胄成婚,禮節也與民間不同,她不必戴上頭蓋,隻發際斜插上紅珊瑚的步搖,便可與王爺一起成禮後見客了。
當瓊娘裝束完畢後,那久在各家豪門攬差事的妝娘也看得有些移不開眼。隻信道,也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