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筆!
琅王懶得看柳家兄長一臉的悔色,奚落了柳將琚後,他便高聲道:“常進,送客!今日在園中當值之人自領五十大板去,下次若再隨便放人,便打死為止!”
雍陽公主方才立在一旁聽著柳家的秘史、親女養女的恩怨,聽得是雲裏霧裏。這一專注便忘了來的初衷,現在聽琅王殺雞儆猴,這才紅了眼圈,偏偏楚邪是動了氣的樣子,跟著他硬碰硬向來沒有好果子吃。雍陽公主小時跟在琅王的身後跑,習慣了看他的臉色,也不敢抖皇家貴女的威風,強自忍耐一口怨氣,將一張請柬擺在了琅王的桌子上:“明日乃是乞巧節,宮裏甚是熱鬧,還望忘山哥哥抽空前往……”
說著便一抽搭鼻子,也不管侍衛,小跑著淚奔出去。柳將琚捏緊了那本詩集,擰著一雙濃眉,也跟著走了出去。
一時間書齋又恢複往昔寧靜。琅王捏起象牙玉筷,夾起一塊涼透了的糕放入嘴中,平日起金貴慣了的舌頭今日倒是願意委屈一二,慢慢咽下那糕,琅王繼續看著手裏的兵書,心裏卻想,乞巧節……那瓊娘原本該是盛裝打扮也一並進宮的。可惜現在倒是被個不要臉的女人白占去了位置……
想到這,他抬頭望向窗外,那個穿著粗布襦裙的背影在別館盤旋的台階上依稀可見……
再說瓊娘從書齋出來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中。對著銅鏡一照,才發現自己的發簪又鬆開了,想到自己剛才這副儀容落到哥哥柳將琚的眼中,該是怎樣的落魄景象。隻是今日這頭怎麽也梳不上,隻是梳攏到一半,院外又傳來敲門的聲音。
瓊娘隻得披散著頭發,走到院門口。門外傳來了曾經熟悉的聲音:“瓊娘,是我。可方便開門一見?”
原來是柳將琚向公主告假,出了內院後,徑直找妹妹來說一說話。待得瓊娘半開門扉,柳將琚的心又一次縮緊了。
隻見這昔日的妹妹 ,滿頭烏絲,緞子般的長發披散在頸後,越發映襯得瓜子小臉白嫩細膩,直教人看著心疼。
柳將琚徑直問道:“是崔氏夫婦苛待與你,將你賣入王府為奴嗎?”
瓊娘見他神色不佳,麵帶怒氣,大有下一刻就要找人算賬之意。連忙說道:“爹娘很是疼惜我,哥哥不必為我擔憂。”當下便將自己入府的來龍去脈細講了一遍。
柳將琚雖然年少,但身材高大,性格沉穩,看上去總是要比實際年齡老成尋多。可這一刻,就算少年老成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好一個楚邪,他這不是訛人?單單誆你入府,他這是要打什麽主意?”說到這,他徑直對瓊娘道:“你莫擔心,我這便回去,籌備了銀子給那琅王,將你贖出府來。”
瓊娘剛要開口,柳將琚卻截斷了她的話頭,道:“父親母親自有他們的考量,行起事來或許對你有一些不公,你切莫心懷怨恨,無論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妹妹,我自會護你周全!”
瓊娘心中一陣感動。上一世自己並不如意,也未能從哥哥處得到一星半點的幫助。瓊娘心中並無怨懟之意,隻是覺得這個哥哥並不親近。瓊娘想不到這一世哥哥居然如此關心自己,想來上一世自己怕也是誤解了哥哥,那時柳將琚還在邊塞軍營之中,兄妹二人無有機會見麵,自己的很多事,柳將琚都不知情。
就在這時,柳將琚的身後走來一人,正是雍陽公主。
單論起來,前世這位雍陽公主與她交情甚篤。這位公主雖則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可是後來不知為何失了聖心,漸受冷落。而且她情路坎坷,先是嫁給了太子太傅年大人的兒子,那位駙馬爺也是福薄命短,讓公主在雙十年華便做了寡婦。此後她又自選了丈夫,改嫁給了一位將軍,可惜那人後來常年外駐,在那邊養著兩個妾,俱生了子女,而公主這邊卻一直未落子嗣。
那時公主心裏苦,便時常找善解人意的瓊娘來開解。
而今,這公主還嬌養在深宮之中,不知人間的苦滋味,眉眼飛揚,臉帶妒色問道:“忘山哥哥單選了你做廚娘,可是對你有意?”
瓊娘頗有感觸地看著雍陽公主,覺得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遇人不淑,原來年少時戀慕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雍陽公主本來是質問,卻看這位小廚娘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望著自己,一時啞然,瞪大眼睛問:“本宮與你說話,為何不答?”
瓊娘垂下眼眸福禮道:“奴家被選為廚娘,自然是因為做飯好吃。不知公主為何想到別的岔子裏去?是因為奴家出身卑微,便可以不要女兒家的名聲了嗎?”
若換了宮裏旁的貴人,瓊娘可不敢說話這麽莽撞。但是她深知雍陽公主的秉性,因為在宮中嬌養,所以有些不懂人情世故,說話看著蠻橫,其實最是個善良的姑娘。不然前世裏也不會讓改嫁的丈夫那麽囂張,在外麵養了兩房的妾侍,卻讓她膝下空落。
聽到瓊娘的話,雍陽公主果然內疚起來。方才她聽著柳侍衛與琅王的對話,自然也知道了這位小廚娘原本一直當成了柳家的嫡出小姐來養的。
可惜現在被送回了本家,連自己的詩作都被人占了去,是何等的委屈,偏偏自己又如此失禮,怎麽看都是落井下石,當下連忙斡旋往回使力道:“本宮不是說你勾引忘山哥哥,隻是想要提醒姑娘你,他身邊侍妾甚多,不是個用情至專的良人,你將來若要嫁人,當找個老實本分的才好!”
瓊娘心裏歎了口氣,默念道:“此話我也想與君共勉之!”
雍陽公主周全了自己方才的失言後,心內更加寥落,悵然道:“此番前來,本是想請忘山哥哥指點下我的畫作。明日乞巧,有書畫上的較量,雖然各家的小姐們都會讓著本宮,但是本宮也要爭氣,顯出些真本領,宮裏也聽不到一句真話,本想讓忘山哥哥實話實說,指點下本宮。現在他生了脾氣不見人。眼看著要回宮,又去哪裏找個品位不俗之人指點一二?”
柳將琚想要多看看妹妹一會,聽了此言,便適時道:“在下的這位妹妹便是丹青高手,公主若不嫌棄,可否讓瓊娘看看公主的高作?”
公主其實也不想太早離去,方才雖然被此間主人下了逐客令,可是多賴在這裏一會,與忘山哥哥的廚娘說會話,也仿佛跟他貼近了些。
當下便揮手讓跟隨的宮女拿來了畫卷,展示在了瓊娘的眼前。
其實不用展示,瓊娘都知道公主畫的是一副雪國寒梅的圖畫。因為明天的主題便是寒梅。出題的女官懂眼色。早早泄了題目給公主,讓她早有些準備。
在上一世裏,其實公主的寒梅圖畫得不錯,隻是其他各家的梅花也不逞多讓,並沒有顯出如何出眾。倒是自己潑墨之後噴水畫作的迎風怒放的梅圖,贏得了滿堂喝彩。
瓊娘心內再次歎了口氣,覺得前世這時的自己,還真是爭強好勝,不放過任何露臉的機會。
不過今世,她是無緣再參加這乞巧的盛會。在宴會上大放異彩的……恐怕是柳萍川了。
想起方才那本易主的詩集,瓊娘雖然不甚看中被人占了才名,但是癩蛤.蟆掉落在腳麵上,不咬人也膈應死人。
想到這,瓊娘心念微動,望著畫卷笑著道:“公主的寒梅圖一看就是師承名師,梅枝有前朝寒苦大師的風骨,花瓣用的是三分減墨的筆法,更顯清高。”
雍陽公主一聽,麵露喜色道:“你果然是個懂畫的,說的俱在點子上。”
瓊娘微微一笑,接著道:“其實,奴家還有個有趣的畫法,不知公主可願賞眼一觀?”
第19章
這一觀便花費了些功夫,當公主與柳將琚從琅王府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其實若是可以,公主還想再多停留一會。她的姐姐們年歲甚大,跟她玩不到一處,沒曾想竟在琅王府下人的屋舍裏遇到一位知己。這小娘與自己說話不卑不亢,可是每一句都是那麽的入心,皆是解了她的心意。^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依著她看,雖然這瓊娘命運多舛,一下子從雲端跌落下來,但是這內裏的才情豈是粗布荊釵能遮掩住的?看過了她的畫作,再回頭細品這位小娘,當真是一顰一笑都帶著獨有的氣韻。
雍陽公主在臨走的時候,不無悵惘地想到:也不知明日的乞巧節上,在那一堆錦衣華衫阿諛奉承的官家小姐裏,能不能尋得一位如此的妙人做知己。
雖則想多留片刻,可是那琅王府的管家陰陽怪氣地入了三次院子,提醒著瓊娘,王爺中午吃得不爽利,這會兒子又餓了,讓她趕早了結瑣事,入廚房做飯去。
這麽明顯的哄攆人的話,就算不解世事的公主也聽出來了,隻得依依不舍地與瓊娘分別。
而柳將琚將雍陽公主護送回宮後,與人輪值交接完畢後,也沒有會侍衛營的寢房,領了出宮的牌子後,一臉怒色地騎馬回了柳府。
等他回到府中時,一問下人得知,母親正在妹妹柳萍川的房中。
因著明日乞巧節入宮,各府年齡相當的小姐們紛紛入宮得以麵聖。這等大事豈能馬虎?所以堯氏早早就讓人在庫房取了皇後賞賜的禦貢湖錦,揀選了花色為柳萍川裁了衣裙,又命婆子端了自己當年的嫁妝盒子,可著柳萍川的心意選珠釵搭配裙子。
柳萍川立在銅鏡前一臉喜色地往頭上插著發釵,心內是難以言表的滿足激動。在前世裏,她隻是在旁人的嘴裏聽聞過柳家將瓊在乞巧節大放異彩的往事,當時她聽得心內發酸,恨極了鳩占鵲巢的瓊娘。沒曾想過有一日,自己居然馬上會成為滿城美眷羨慕的人物。
這幾日,堯氏請了在宮中當差過的女官入府,細細教授自己宮中的禮儀,大小宴會,她也去了不少,就算兩世為人,起初那等隆重的場合也有些怯怯,但是當眾人打量自己通身的衣著,傳看自己的詩集發出讚許聲時,柳萍川漸漸自信起來。
原該如此!這些讚譽本來也應該是她的,現在隻不過是上天有眼,讓她將失去的漸漸收回而已。待得明日,她柳家萍川的名聲將冠蓋滿京華!
而堯氏看著盛裝打扮的女兒也滿心歡喜。柳萍川怎麽看,都肖似年輕時的自己,隻要她明日爭氣,以後別人便再也不能在抱錯孩兒的事情上說嘴,亂做文章了。
就在母女二人俱是喜氣洋洋時,丫鬟通報說是大公子要見堯氏。
堯氏笑著道:“今日不是休沐,怎的回來了?叫他進來,也好看看妹妹的新衣裳。”
可是等柳將琚進來,夾帶著一股瑟瑟寒風,也不向母親施禮,隻扔甩了一本詩集拍在了柳萍川的臉上。
他的手勁兒甚大,柳萍川被拍得生疼,不禁啊呀叫出聲來。
堯氏也是一怔,停下手中的搖扇厲聲喝問道:“這是在外麵惹了哪門子的閑氣,跑到你妹妹麵前撒野來了?
柳將琚緊繃著臉皮道:“她也配做我的妹妹?不會寫詩又不是什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