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姐既然是入了琅王府。想必是見到了那位貴人了吧?怎麽樣,聽說他的相貌俊逸遠超旁人可是真的?”
瓊娘取了針線笸籮,坐在窗邊接著細繡著自己挑選的一塊棉布手帕,漫不經心道:“我去他府上烹製糕餅,伺候茶水的自有下人,我哪裏會見到主人?”
柳萍川一聽,依然不死心道:“這等難得的機會,姐姐為何不及時把握?”
瓊娘抬眼看著她,狀似不解地問:“妹妹將話說得清楚些,該是如何把握?”
柳萍川自然知道瓊娘端慣了大家閨秀的做派,並不認為她在裝假,當下便將話點透道:“姐姐這般容貌,那位王爺若是看到,必定心喜,到時自然水到渠成。”
瓊娘噗嗤一聲笑開了,道:“瞧妹妹說的,那貴人又不是街角的混子,怎的見個有姿色的女子就心喜得不行”
這邊柳萍川見瓊娘遲遲不開竅,當下一急,便自說道:“過段時間,琅王府會召人牙子買些侍妾入府,若是姐姐肯,我給姐姐安排門路見那王爺如何?”
瓊娘實在是被這位柳小姐的急切惡心得不行,將那針線笸籮往旁邊一甩:“妹妹這話說得蹊蹺,為何一味攛掇我去他人府上為妾?好歹崔家也是正經的人家,祖上三代也未出過男盜女娼,放著以後規矩人家的娘子不做,卻偏偏自甘下賤為人妾侍?這是妹妹你的意思?還是爹娘養不起我,托你帶話敲打著我?”
說到這,瓊娘暗掐了自己的腰側,大著嗓門衝著門對麵的灶房喊道:“娘!你容不下女兒我便直說,何苦的讓妹妹敲打作踐我?”
劉氏正在廚房裏擀寬麵——這是昔日崔萍兒最愛的,江南新麥的麵香搭配著雞蛋鹵,甚是美味。
可現下聽到平日裏總是柔聲慢語的瓊娘淒厲的一聲哭喊,當下丟了鍋裏的麵飛跑過來,撩起門簾,瞪眼看著她倆問道:“怎的哭了?”
柳萍川也是猝不及防,沒想到瓊娘說哭便哭,更沒想到她還如三歲奶娃一般開口喚娘前來告狀。當下急急道:“不過方才跟姐姐開了個玩笑,沒想到她竟當真了……”
說著自己的眼圈也是一紅,倒像是她也受足了委屈一般。可惜瓊娘哭得比她厲害,倒是顯不出她柔柳扶風了。
等劉氏鬧清楚原委後,也不管柳萍川如今貴為官家小姐,隻擰眉瞪眼道:“為人妾的話怎麽好開口打趣?你姐姐看著就是個端莊持重的,這樣的話傳出去可叫她怎麽做人?”
說完,又轉身對著瓊娘哄道:“聽見了吧,你萍兒妹妹跟你開玩笑呢!”
若是前世的柳將瓊可不會這般得理不饒人的哭鬧。但是她實在是厭煩著柳萍川三番四次地到崔家來惡心自己,更是想起她前世搶奪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女,不用掐腰眼淚也噴湧而出了。
於是,她隻蓬亂著鬢角,紅著眼倒在劉氏的懷裏道:“哪有這等的玩笑,竟說出讓我主動找人牙子去別人府宅裏賣身的話來,有鼻子有眼兒的,倒像她自己做過一般!”
柳萍川聽了她的控訴,身子不由微微一僵,抬眼看向瓊娘,見她哭得抽噎的光景,就是個沒長全心機的小姑娘。
就算瓊娘在前世裏貴為當朝一品夫人,不也沒有算計過她?更何況自己重生一回處處占了先機呢!
想到這,柳萍川直覺自己是太過心急,被瓊娘抓住了話柄,她向來是能屈能伸,當下賠了笑臉道:“是妹妹我的錯,請姐姐莫怪。”
可是越勸瓊娘哭得越厲害,最後竟然抽噎了起來。劉氏立刻聯想到了瓊娘剛回崔家時的情景,那真是能哭得衝垮長城,淹沒了山海關。
當下再也不好留柳萍川吃飯,隻衝著她使了眼神,小聲道:“你姐姐今日本就受驚嚇,你又拿話激她,要不……你先回去吧,改日有空了,再來看你爹和我可好?”
柳萍川原本也不想留下吃飯,現在自己一時失語落了下乘,正好尋機離開。
劉氏是打算做好了築壩抗洪的持久準備,可哪裏想,柳萍川剛走了不一會,瓊娘就慢慢收了眼淚,抽噎著說:“娘,寬麵好了吧?再不吃可就要糊了。”
劉氏樂不得她轉移了思緒,連忙起身去了灶房,用冷水過麵,倒在熱滾滾的骨頭湯裏,再澆上一勺子濃稠的雞蛋醬。
瓊娘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一邊用濕巾子擦臉一邊探頭說:“娘,再放一勺你昨天榨的辣油,昨天看你做時,便聞得香……不過給哥哥的那碗別放,他骨頭受傷,吃著湯藥,忌諱辛辣。”
劉氏看她方才還哭得肝腸寸斷,現在倒是一副全然隻想著吃的樣子,可不就是個饞嘴的小姑娘嗎?當下高懸的心一下放下,在大海碗裏又加了一勺辣子和一把香蔥碎,笑著道:“你哥哥哪裏吃得這個,娘再給他用骨頭湯做碗麵魚兒,也好化食。”
方才那場鬧劇,崔忠倒是聽得明白,但是也隻當瓊娘小姑娘吃醋,不喜歡萍兒來占自己爹娘的便宜。
而且畢竟是養了十五年的女兒,那萍兒往日裏就豔羨那些個高門大戶的闊綽。若不是自己和劉氏看得緊,她說不得就要跟街市上那賣肉張家的浪蕩獨子有了手腳。
所以方才那些個教唆瓊娘的話,還真可能不是玩笑。
第12章
以前崔忠以為萍兒是自己當親生孩兒時,她的那些個浮躁的毛病便隻當不顯。可是現在她如願回了高門當了貴女,卻回來要教壞自己的親生女兒……想到這,崔忠老大的不暢快,所以也樂得瓊娘跟柳萍川生分些。免得被她教壞了。
當下他敲著煙袋鍋打趣道:“那一鍋都是你的,吃完了好有氣力接著哭!”
劉氏用筷子撥著麵魚兒笑罵道:“剛好就撩撥!她若再哭,看我不收拾你這老東西!”
崔傳寶扒著窗戶也跟著湊趣:“娘,既然吃不得辣子,給我多來點雞蛋醬!”
一時間小院子裏滿是歡聲笑語。
那柳萍川其實還沒走,她立在馬車旁正思量心事,卻聽見院子裏傳來的陣陣笑鬧聲,隻是往昔這笑聲裏還有著她一份,可如今卻是瓊娘頂了她的位置在裏麵歡聲笑語,心裏那股子鬱悶真是一時紓解不開。
哼,就算她瓊娘不入琅王府,她也有法子叫瓊娘名聲掃地,嫁不得好人家!
待她一番折騰入城回轉了柳府時,日頭已經漸漸往西斜了。剛入了房中換了衣裙,母親堯氏身旁的婆子便來傳話,說是夫人叫她過去一趟。
柳萍川一聽,想起堯氏規矩大,又脫下綿軟的便裙,換了一套得體的襦裙去見母親。
堯氏食過了晚飯,靠在貴妃榻上由丫鬟拿著玉雕的美人錘正在捶腿。看見柳萍川回來了,便上下打量了一番。
親生女兒沒回來時,她是日夜想念。可是待女兒回到自己身邊時,又難免生出了比較。萍娘雖然沒有瓊娘那等子讓人驚豔的花容月貌,但也是位清麗佳人,可是那氣質上裏總是帶著股小家子氣。
堯氏覺得是在崔家養壞了,便請了書畫先生,琴藝師傅來教萍娘,立意再栽培出個才貌雙全的女兒出來。
要知道瓊娘在書畫方麵頗有天分,自幼時無師自通,隨著哥哥便能執筆作畫。待得請西席開蒙時,頻頻讓當時教她的先生驚歎,直呼這女娃若是男子,可當真了不得。◆思◆兔◆網◆
而柳萍川前世裏回到柳家後,在書畫方麵也下過一番苦功,現在重回芳華年紀,學起來給人的感覺自然也不差,但是詩畫方麵除了刻苦外,天分才是最主要的。她沒有瓊娘天生的靈氣,那些個字畫不過是如一般大家閨秀一樣,勉強撐得了台麵而已。
可是有珠玉在前,堯氏難免存了揠苗助長之心,對柳萍川在功課上有了諸多要求。
不過,這柳萍川頻頻回到芙蓉鎮,荒廢了功課不說,堯氏的心裏也生出了計較,直覺柳萍川是放不下崔氏夫婦,那心裏頭還拿崔家當做自己的家呢!所以待得她回來,就叫婆子把她叫過來,準備拿話敲打著她。
於是見柳萍川進來,便讓她坐在一旁的團椅上,閉著眼慢慢說道:“算起來,這個月你已經往芙蓉鎮跑了兩次了,那崔氏夫婦養育你多年,你掛念著他們也是應該的……隻是再過幾日就是乞巧節。你可要入宮麵聖,陪伴雍陽公主過節的。到時候大家閨秀們齊聚,難免要一較技藝展示短長。你在崔家耽誤了這麽久,底子薄弱了些,這幾天就別出府了,多用功才是正理。”
柳萍川一聽,便知堯氏不高興了,這是拿話在敲打自己。
她的這對親生父母,最好臉麵。前世能一直將瓊娘養在府中,除了因為她已經為人侍妾不好歸府外,也是因為那瓊娘從十五歲乞巧節入宮起,便在人前一鳴驚人,贏得才女美名,給柳氏夫婦爭足了麵子,叫他們一時便舍不下柳家將瓊離去了。
想到這,柳萍川微微一笑道:“女兒知道您的擔憂,請母親放心,乞巧節書畫會上的作品,女兒已經準備妥帖,定然不會叫母親失望。”
前世裏柳將瓊以點墨為花,噴水渲染,那花蕾頃刻間便如一夜春風般朵朵綻放。當時在場之人無不驚豔。紛紛打聽這作畫的小姐是哪個府上的千金。
從此已經,柳家將瓊名聲大噪。
不過那噴水之畫,妙在構思而已。第一個想出這點子,的確讓人驚歎,可是要學起來卻是不難……既然堯氏不高興了,那麽她便要收斂些,不能再去芙蓉鎮了。
既然這一世,尚雲天沒有撞斷腿,他就一定會如期應試。到時候,她隻要巧妙安排,趁著兄長柳將琚請尚雲天入府時,與他見上幾麵表露心意,相信尚郎隻要不傻,必定欣然接受她這高門貴女的垂愛。
想到這,在芙蓉鎮被激起的憤然心緒驟然平複了。重活一世,她不光要得到自己本應有的地位和丈夫,更要占盡瓊娘前世的名頭,不然怎麽能消除盡前世的憤恨?
想起她離開芙蓉鎮時的安排,走出堯氏房間的柳萍川笑得甚是得意——瓊娘,我管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柳府暫且不提,再說崔家。因為傳寶受傷,劉氏不放心,便收了攤子在家照顧一雙兒女幾日。而崔忠則挑起擔子走街串巷地買些零散的糕餅,也算有些進項。
這日,崔忠挑擔回來。瓊娘幫著劉氏打掃院落後,又將一盆井水灑在院中曬得滾燙的沙地上降溫,然後一家人坐在院子裏的樹下一同食晚飯。
飯是劉氏用陶鍋悶熟的新米,而涼菜是瓊娘拌的酸蘿卜絲。這蘿卜也是瓊娘用小罐子醃製的,因為醃得入味,雪白脆爽的蘿卜塊撒上鹽和薑絲,再澆上摻了芝麻的辣油,最為消暑開胃。
想到爹爹挑擔一天,出了不少的汗。瓊娘還用醃製酸蘿卜的湯燉了骨頭和蓮藕,再加上爛熟的花生,鮮味飄得滿院子都是。
崔傳寶這幾日深切體會到了新妹妹給這個家帶來的新變化——那就是吃食上比以前講究精細多了。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