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那何若惜聽見楚家來人, 便要隨著楚依依一起去請安。可誰知臨了那姑母卻只叫楚依依一人過去問話。


  她心內忐忑,想著自己那日送粥的事情會不會傳到姑母的耳中,便趕著過來請安, 楚姑母倒是見了她,只是臉色不大好看。


  「若惜, 算起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 跟著依依,倒教外人覺得是兩個嫁不出去的姑娘湊成了堆兒。我在來前, 與你姨父商量,他手下參軍的二兒子年齡正相當,家裡也是殷實的人家,就是人長得黑矮點, 還沒有娶妻,你姨父決定給你定下來, 過幾天,你就收拾一下回去吧。」


  何若惜一聽, 哪裡肯干?當下臉色一變道:「我爹娘臨終前,姨父曾經答應過要待我若親女一般,這門親事……我不願!」


  楚姑母心道:這便是讓二哥活慣出來的, 全然將個表親養成了嫡出的小姐。


  可惜她不是楚家二老爺, 當下將臉兒一綳道:「便是看在我那故去二嫂的情分上,才給你安排下這門親事。你別以為天高皇帝遠, 在王府里犯下的是無人知道。若是傳揚出去, 你自取尼姑庵子里絞了頭髮不說, 還要連累了依依。跟你明說了,你若是不嫁也可,但是回去之後,你自回了你何家的本家去,我楚家養不起你這等嬌貴的小姐!」


  楚姑母也是雷厲風行,說了這話后,再不管那何若惜一哭二鬧三上吊。只讓兩個得力的婆子看顧著,第二日便將何若惜送回江東何家。


  當年何家落魄,。她一個孤女無人肯顧,楚家二爺才將她接回。如今眼看楚家廟小,養不起這尊真神,便將她送回去,也算是楚家仁至義盡了。


  待得送了何若惜后,楚姑母自言要帶著兒子,還有楚依依去巷子里的小宅去住。


  管家一大早將話帶到瓊娘這裡,自歡歡喜喜地回去做迎接王爺王妃回去的準備了。


  喜鵲一邊替瓊娘拌著桂花頭油膏子,一邊道:「其實早該這般,就是不知為何王爺不這麼做,倒教我們王妃在外面受了幾多委屈。」


  瓊娘描好了眉毛道:「王爺幼失父母,得虧他的二伯父與姑母扶持。是以王爺待那三姑娘親厚,可終究又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有些話他姑母說得,王爺卻說不得。不過王爺將姑母尋來,便是說了他不方便說之言。以後你也不要多言妄議主子,仔細挨了嘴板。」


  喜鵲一吐舌頭,替瓊娘梳好了頭髮后,又替她換了衣服。


  江東家鄉有長輩到訪,自然不能矜持得待回府再見。


  昨兒姑母趕到時,事先沒派人來知會,等她知道時,天色太晚,不好趕夜路。今早琅王自去早朝,瓊娘也趕著早起,本是要趕回去,沒想到那姑母如此雷厲風行,竟是先將話兒帶到了。


  待瓊娘上了馬車,迴轉京城后,自然是先去見了楚家姑母。


  楚家姑母含笑挽著瓊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不住地點頭,挽著她的手道:「我夫君逝去后,我立誓為他服喪五年,你們成婚時,我喪期未過,不好來見你們新人。我家二哥職責所在離開不得,也不好來京城為你們主持婚事,倒是叫王妃你受了委屈。」


  瓊娘連忙攙扶著楚姑母坐下,端起丫鬟遞來的茶盞為她敬茶,然後笑著道:「原本跟王爺商議著過年的時候迴轉江東,見一見家裡的長輩,沒想到竟是興師動眾,先折騰著姑母來了,先自向姑母告罪。」


  王妃與姑母含笑寒暄。那楚依依自然也在一旁看著。


  今天早時,兩個婆子將哭喊不依的表姐拉上馬車的架勢,著實將楚依依嚇到了。便像孩童闖禍一般,後知後覺地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糊塗賬。


  閨閣里的小姐勾引已經成婚的王爺,可不就是醜事一樁?姑母說表姐所為會連累她閨閣清譽之言絕不是嚇唬人的。


  況且姑母說的那些話,她也是入心的。仔細想想,以前在江東時,的確是表姐處處搶了她的風頭,博得才貌俱佳的美名。


  這樣一來,再想起表姐來王府後挑撥攛掇她與堂嫂作對的話語,當真都是別有用心。


  現在她也算是被趙嬤嬤訓得懂了規矩的,再在一旁看著堂嫂,發現這女子舉手投足間竟是比教習嬤嬤教的都要規範優雅。


  想著自己奚落著她的出身,可是自己的言談舉止卻是透著外鄉的粗陋,如今漸漸漲了見識,當真是有些羞愧之感。


  瓊娘從來都不是得理不饒人的,如今見姑母是個明事理的長輩,壓得住那楚依依。何況姑母還帶著個年幼的兒子,王府這般大,絕沒有叫他們搬到相鄰院子的道理。


  於是便婉言將姑母他們留下。


  到了下午琅王歸來,聽說瓊娘將姑母留下來了,又禮數周到,親自安排了院落,還給姑母的兒子榮哥兒準備了書房,過幾天要為他請個西席先生來,心內很是高興。


  平日里王府人口稀少,只瓊娘與王爺擠在小桌來吃便好,但是現在既有長輩,擠在床上成何體統?


  瓊娘這幾日一直想要吃熱鍋子,只是兩人吃不出情致,現在人多,倒是可以撐起一鍋。


  於是命廚下燒紅了炭火,準備了銅鍋子,薄切了羊肉片,削了鹿腿肉,各色的魚丸菜品也準備齊全,就著蒜泥油碟吃,更提肉鮮。


  這種北疆傳來的吃法,倒是透著新意,楚姑母他們一時吃得開心,就連楚依依也忘記了早晨送走表姐的驚嚇,一心地看著薄若蟬翼的肉片在滾水裡上下翻騰。


  倒是楚姑母暗地裡捅了她一下,她這才扭捏站起,舉起酒杯向堂嫂致歉。


  瓊娘笑了笑,道:「都是一家子,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何必這般多禮?」


  說完,舉杯一口飲盡,算是盡釋前嫌。


  琅王自幼便沒了父母,此後雖然有叔公長輩的扶持,可是心內卻是嚮往著一家老小的天倫之樂。


  此時廳堂里滿是歡聲笑語,姑母的小兒也是聲音香脆地回著瓊娘的話,透著鍋子氤氳的水汽,柔化了瓊娘的眉眼,他倒是不禁想到,若是他的乖乖懷了孩兒,生下的娃娃可會多像她些?

  就在席間的言語見,姑母倒是談了些江東四周的正經事——自從朝廷派了那曹德勝剿滅水匪一來,靠近京城一線的水道倒是清明了,可是越往江東賊患卻越加肆虐。甚至攪得不靠水道的臨鄉富戶也不甚安寧,生怕自己夜裡家中遭來橫禍,被劫富濟貧。


  琅王放下筷子皺眉聽著,而瓊娘也心裡一翻。


  姑母口中之言,又是與前世的光景大不相同。


  要知道前世水道開通后,雖然也有賊患,可是都是些鄉民浪蕩子走了歪路,都沒有成就什麼大氣候,朝廷當時派出繳費的人馬,不到一個月便凱旋返朝,哪有現在打了幾個月還不見結束的光景?


  而聽姑母話里的意思,這些匪患隱隱有造反起義的架勢,那賊首也甚是有名號,乃是統帥三匪四寇的綠林頭目「激水客」,如今趁著夏季各地水患頻發,災民無數時,招兵買馬大張其事。


  可是瓊娘無論怎麼費力去想,前世里她好像從來沒有聽聞過這憑空蹦出的「激水客」的名號!


  她如今早就體會到,因為這一世三個冤孽交纏之人的重生,早就打破了前世種種事件的軌跡。例如眼前便是一樁,只是她不知是自己,還是柳萍川或者尚雲天讓這剿匪一事發生了驚天的巨變,而後發展會是怎麼樣,也是不得而知。


  與瓊娘一般為此事而不得解的,其實還有尚大人。


  當初他根據前世記憶料定剿滅水匪輕而易舉,才建議太子舉薦親信曹德勝為帥,待水患平定后,既可以為太子樹立舉賢的名聲,又能藉機剪除琅王在江東的勢力,為太子以後平穩登基增加助力。


  開始時進展倒是如預料那般頗為順利,很快就平定了京城附近的水患。


  只是後來,鬧出了瓊娘貨船胡商的事情,讓曹將軍在聖上面前大失顏面,。這下一來,曹將軍更是要多建軍功以挽回聖心。


  但是官軍進入江東后,事情便棘手起來,那些個之前被打得七星八落的水賊,竟然是被那叫逐浪客的匪首整編,如若水中惡龍,毫無預兆地反撲過來,而且水上的打法刁毒兇猛,叫人防不勝防!


  幾次大敗,損兵折將不提,捎帶著舉薦曹德勝的太子,也被皇帝不輕不重地說了幾句,這怎麼能不叫太子大為光火?便將尚雲天叫入府中,商議對策。


  尚雲天也是心內納悶,這個逐浪客何許人也,怎麼就憑空冒了出來?

  就在二人商議之時,白氏突然求見。


  她家經營漕運,自然關心水道上的時事,聽聞了這件要緊的事情后,便趕著來見太子。


  太子自上次那事後,對白家心生埋怨,不過白家提供的大量錢銀又是他所急需的,便是給了白氏幾分顏面,喚她入內。


  白氏從容行禮之後,便向太子和尚大人簡單說了這逐浪客的情形,最後她復又加了一句:「殿下,您猜,這位逐浪客……是誰的舊識?」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