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等琅王策馬來到了庭院門口, 卻看見門口有馬車正在裝運東西。
琅王看著運行李的翠玉一見琅王來了, 連忙跪下相迎。
琅王用馬鞭指了指馬車, 問道:「你的主子這又是要往哪去?」
翠玉不敢隱瞞,心裡又替自家小姐著急,只能道:「船行有一批貨有些要緊, 王妃擔心著, 想要跟船看緊點……」
琅王怎麼聽不出翠玉話里的委婉之意?原來躲到京郊還不算,還想要躲到南邊兒去!
當下虎著臉直入了院子。那小婦似乎新訂了一整套的男裝, 儒衫、獵裝一應俱全, 她正興緻勃勃地站著鏡前挨個穿試, 全然不見自己想象中離家出走的凄苦。
琅王原以為自己待這小婦如放風箏, 任憑飛得再遠, 那線兒全在自己的手裡。哪成想風箏一不小心便成精了,竟然掙脫了繩線, 化成飛鳥, 這一撲棱翅膀, 不知要飛到哪兒去了。
因為怕在船上諸多不便, 瓊娘新訂了男裝, 其中以那套獵裝最為喜歡,
通身的玄色,搭配暗金的紋理。自己束胸后搭上寬邊牛皮的腰帶, 別提有多颯爽英姿了!
瓊娘看得喜歡, 便在鏡前反覆去照, 可是一轉身的功夫, 鏡子里映出個寬闊的胸膛。
她轉身仰脖一看,琅王正緊蹙濃眉,薄唇緊抿立在她面前。
瓊娘倒是不意外琅王能找尋到此處,只拘禮算作問安后,便靜默地立著,等著琅王發難。
琅王心內暗恨,可是滿心的怨怒卻頂在喉嚨處發泄不得。
看看這英姿颯爽的利落兒,自己只是稍微嗓門大點說了句「出去」,小婦人便毫不拖泥帶水地出府去了,誰給她的膽子!
這一高一矮兩個人便是互相對視,誰也不言語。可急壞了在一旁的翠玉和喜鵲。
看琅王手握皮鞭,怒目而立,下一刻似乎便要將鞭子抽打在王妃的身上。
倒是喜鵲急中生智,脆生生問道:「王爺一路趕來,可是沒食午飯?烤窖里有剛烤出只整羊,您可要吃些?」
琅王冷漠地抬了抬下巴,示意著喜鵲去準備,又揮手將翠玉也趕到了屋外,然後便脫下自己的披風扔甩在一旁的屏風上,沖著瓊娘道:「過來!」
瓊娘依舊不願過去。
狼王舒展了長腿,交疊到了一處,抱著雙臂冷聲道:「甭以為財大氣粗就能橫行天下,要不要本王現在下命令廢了你崔記船行的通行碟牌?」
瓊娘挑了挑淡眉,微微抿了抿嘴,慢慢走過去,待走到近處時,被琅王一把拽入懷中,幾日沒有抱在懷中的馨香身體一旦貼近,琅王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活了,可是那臉上卻依然是冷清的寡淡道:「連個丫鬟都不如!只杵在那兒也不言語,自己離府難道還有理了?」
瓊娘半低著頭道:「自然是覺得沒理,才無話可說,只等著王爺聖裁呢!」
英姿颯爽的半大小子,偏偏做出副委屈樣,半咬著嘴唇的光景,竟是撩人無比。
若不是覺得現在吻住了她,便大失興師問罪的立場,琅王真想銜住她狠狠地親上一口。
可是心內意動,那嘴上的話也變軟了幾分鋒芒。只申斥這她不言語便出府,若是遇到了歹人怎麼辦?
琅王這般言語,說得又是在理之話,瓊娘自是不好反駁,只閉口靜聽著。
琅王說了一通,心內的鬱氣盡消了大半,就在這時,炙烤的羊肉也呈端了上來。
瓊娘講究飲食,所以這京郊自己受用的宅院,也是炊具齊全,這羊並不是用明火炙烤,而是在後院里挖了地窖,然後將厚肉的肥羊掛在窖壁上,然後合上窖蓋,在窖口堆火高溫烤熟。
這種西域傳來的法子,可以將整隻肥羊烤得外焦里嫩,鮮美無比。
瓊娘烤了這隻整羊原本是要犒勞船工的,如今卻被琅王截胡,腌制入味的大塊羊肉,用匕首切開,只吃得是酣暢淋漓。
這幾日瓊娘不在府里,吃什麼都無味,如今逮到了人,嘴裡也有了滋味,整支油汪汪的羊腿不一會的功夫,便下去了大半。
瓊娘也不多言語,只一旁給琅王遞花雕酒和鹽瓶子。
飯桌氣氛和敦,洋溢在一陣肉香里。待琅王酒足飯飽,便對瓊娘道:「走,回府去吧。」
瓊娘卻只是笑了笑,揚聲道:「翠玉,送王爺出府!」
楚邪起身的動作頓住了,只皺眉道:「什麼意思?」
瓊娘斂眉道:「王爺也知,當初瓊娘是被柳家轟出去的。雖則柳家的做法本無可厚非。可是瓊娘自那時便立誓,自己要長本事,要給自己賺出個棲身之地,再不可讓人哄攆,全無招架斡旋之地。這府宅是瓊娘自己買的,想坐哪便坐哪,想幹什麼便幹什麼。這些天住得自在,我便想再多停留幾日。」
琅王被瓊娘說得一滯,他自然知道瓊娘當初的遭遇。一個十指未沾春水的千金小姐,卻被養父母無情哄攆,連半點過渡的時間都不給,一時當街去買糕餅,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這女子向來自尊心便比較著一般人強,他不是不知,當時也是氣急了,才脫口而出讓她「出去」一類的話。
想到這,琅王倒是真恨不得荏苒倒流,讓他盡收回前言。
但大丈夫在世,豈可作向小婦人認罪狀?
想到這,他冷聲道:「你既然嫁給了本王,那王府自然就也是你的,什麼時候要哄你走了?一時的口角,你卻揪住不放,難道是要大興文字獄,非要給本王定個哄攆髮妻的罪責不成?」
瓊娘斂眉道:「不是王爺說錯,而是瓊娘當時的氣話覆水難收,想必三姑娘已經放入了心裡。若是回去,整日同府相見,彼此都不自在,還不如我暫時住在府外,王爺若是想見,便來此處,不想見,便可回府休息,豈不是兩全其美?」
琅王氣得猛一拍桌子:「崔瓊娘,你不要太過分!真當本王是個軟脾氣的?什麼兩全其美,這分明是拿本王當姘頭,你見過哪個正經夫妻分睡兩地?難道……是這些日子沒有滋養你,便生了別的心思?」
他自從被查出中毒以來,聽從郎中之言,一直禁忌了房中之事。雖則每日與瓊娘同床,也不敢有太過火的舉動,生怕自己一個情難自禁,再過毒給了瓊娘。
這樣一來,每次不過是親昵摟在一處同被而眠,實則二人之間已經堪比皎潔的兄妹情誼。
而如今,這小婦人越發的過分,竟然連午夜時分,自己一人坐起靜靜欣賞身旁丘陵、高峰、芳草之美的機會都不給。
正當時的佳人獨自一院,豈不是要給些宵小大行方便之門?
自己眼看著餘毒盡拔,怎麼可能放了這小婦人獨住?
瓊娘這使走過去摟著他的脖頸道:「已經定了南下,明日便要上船。要不我回來后,王爺也搬來與我同住,到時不管王爺多氣人,我絕不攆王爺出去可好?」
若是王爺不追來,她自是不會回府。
可是王爺追來了,她更沒有理由回府了!
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那何若惜暗使手段,搶了自己的丈夫不成?可又沒法明說,她看那位何小姐有勾人之相。
便是要扣著王爺,跟她一起在府外住,什麼時候,那兩位姑娘打道回府迴轉了江東,她再跟王爺回去。
琅王只當瓊娘要跟楚依依較勁兒,這等子不上檯面的婦人小心思,叫他說個什麼好!
可是一時又被她的無賴樣氣得說不出旁的來,只拉著她入懷道:「知道你跟依依不對付,也不敢再叫你這丫頭去充當嫂子。她們兩個姑娘來京,總不好哄攆出府,且讓他們在府里住下,本王會找來宮裡的教習婆婆看管她們的言行,也免了再赴宴丟人……本王正好告病休息一段時間陪陪你遊歷周遭的景緻,不過外面又不是沒有本王的別院,哪個要住在你府上,還真拿本王當了倒插門的女婿不成?至於南下……」
他頓了頓道:「這個絕對不許!那曹德勝在朝堂上吹捧得厲害,實則水寇之患盤根錯節,豈是他一人能理順清楚的?依著本王看,這水上將有大亂,你那些個船隊,也盡量錯開這段時日吧!」
在朝堂一方面的政見,瓊娘向來是應從琅王的。聽了他這麼一說,連忙喚來船把式,商量著一半水運,另一半行程走了陸路。
再說王府里的楚依依,聽聞堂哥告了長假不上早朝,跟那瓊娘住在府外時,氣得直摔東西道:「竟是這般行事?堂哥不回來,不是分明嫌棄我嗎?我看那個崔瓊娘就是狐媚妲己一流,專門勾搭男人不幹正事!」
何若惜沒有說話,眼中含淚,似乎很擔憂堂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