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犯
嫌疑犯
窗外樹枝搖曳,冷風呼嘯,敲打著窗戶一起共鳴,那嘶鳴的聲音,似是天空在哭泣……感嘆世間蒼涼,感嘆生命脆弱……室內一片靜幽,夏心妍爬在藍雨澤的懷裡,哭得腸斷心殘,已經提不起半點力氣來,沒有聲音。她只能貼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簿弱的心跳,連抬頭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她害怕,她會支撐不下去……她不知道當藍雨澤醒來,他能不能承受得住?這一刻,她卻是希望藍雨澤就這樣躺著,他們二人真正的『生死相依』!
翌日。
各大報紙上,電視上都在報道著藍冽集團董事長及其夫人,車禍身亡!大篇幅的整篇報紙都是,夏心妍顫抖著指間看著上面報紙上印著藍天夫婦二人生前的照片,笑如春風,相依相偎……
他們就是眼前,那麼近的距離,她用指間磨淋著他們的五官輪轂,如此之近……卻怎麼如此殘酷?一夜之間,雙雙死亡……
她把報紙一點點的剪碎,丟進了垃圾桶。
她打來熱水,一遍遍的擦著藍雨澤的全身,認真的試著他每一個角落,心痛如刀絞!痛得開始……慢慢的接近麻木……
熱水經過皮膚時,她卻感覺腦子裡越來越模糊?好像被開水過濾了一遍,眼前的東西有些看不清……藍雨澤消瘦的影像在眼前也變得朦朧,她趕緊甩甩頭,總算是清醒了。
擦試身子,換衣服,洗衣服,然後拖地,又把屋子從裡到外打掃了一遍,她不能讓藍雨澤住在髒亂的環境里。
奶奶和肖紅站在屋外,默默的看著她忙來忙去。奶奶一夜之間似乎老了許多,鬢邊的白髮多了,神情也顯蒼老了,身子瘦得似要隨時都會飄零。肖紅扶在她的左右,看著夏心妍也是滿臉痛心,卻無可奈何……她一個不夠格的母親,能說什麼?
突然感覺手臂一松,有一股勁兒帶著她往前沖,她忙回過神來,拉住奶奶!
「放開我,我要進去,她要回去。」奶奶看著夏心妍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說著。
「夏媽,算了吧,何必呢?你在折磨藍家的同時,也在折磨自己,何況他們倆不也得報應了么?是不是?讓那孩子去吧。」
奶奶眼神一利!心中被利劍狠狠一劃,鮮血直流!她不痛,她怎麼會不痛?她一手帶大的孫女兒,不是親的,對她卻更勝已出!而藍家……當時她何嘗不是一樣,一夜之間沒了老公,沒了兒子,她找了那麼多申冤的地方,受過那麼多的氣,挨過多少的打?
而且今天是什麼日子!萬家團圓時節。
「夏媽,咱們回去好好的過個年,好么?你先回去,我去和她談。你給她一點時間,這孩子也不容易,心裡也不好受。」
奶奶沒有吭聲,卻也沒動,一直那樣站著。肖紅無奈,只得進去勁勸夏心妍。
她諒完最後一條短褲,微風輕擺,把那褲子的褲腿吹得左右搖擺,就想是一個沒有生命,隨波逐流的人,失去了人生的樂趣,無法站立行走出自己的路來。
樓下有尖銳的汽車鳴笛傳來,她驀然回過神來,不禁暗罵自己,何時這樣感傷?一條褲子而已,本就沒有生命!
「妍兒,我們回家好么?」肖紅站在她的身後,看她單簿的身子,好生心疼。
夏心妍不是說話,繞過她到藍雨澤的床邊,給他腋好被子,看看時間,快到打針的時間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不回去么?你難道不去陪奶奶么?」
夏心妍眉頭一皺,今天新年了?怪不得這麼熱鬧。
「妍兒,走,跟我回家,你難道要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裡,你忍心么?藍雨澤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醒來,你去吃了飯,在來也不遲。我會和你奶奶好好說說,你們會在一起的。」說著說著,肖紅也不禁哽咽起來,只覺得很心疼。
夏心妍淺淺一笑,那笑讓肖紅覺得如隔著一片霧,看得不真實,卻有一種無盡的蒼涼。
「如今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了,你讓奶奶去你們家吧,奶奶還有你們,而他,除了我一無所有,你明白么?」夏心妍淡淡的說著,沒有感情起伏。
肖紅愣了一下……看著她,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女兒,沒有養育過她一天,可如今……她也沒有要求她的資格!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她便已失去了。
「你……在怪我們么?」
「我不怪,我誰也不怪!只怨自己沒用,看著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明知道奶奶有病,我卻沒用到一分錢都拿不出來,奶奶養育了我二十多年,我卻讓奶奶一天舒心的日子都沒過上,如今更是是讓她心力量狡悴,是我沒用。」
她的聲音如深夜裡,從人身體里散發出來淺淺的吸收,低沉,卻每一聲都那麼清晰的傳進她的耳里,撞擊著肖紅的耳朵,疼痛難忍。
肖紅揪著胸口,感覺那裡快要窒息了……她忙奔了出去,連角落裡的奶奶都沒有注意到。
夏心妍的左手指間微顫,她用那手扶摸著藍雨澤的臉頰,冰涼隨處遊走……她總感覺天空快要塌陷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頂了起來,頭越來越重,她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你醒啊,你為什麼不醒呢?哦,也是,我是不希望你醒來的,你怎麼能醒來,怎麼能承受這一幕呢?」夏心妍自喉嚨里擠出話來,聲音很低,有種嘶啞,狀似自她身體里很自然的流泄出來,那聲線讓人感覺自骨子裡透出來的悲傷,聞者心酸。
夜越來越黑,窗外一片詫紫嫣紅,燈光閃爍,撐起了這個黑暗的天空。她想象著,奶奶如今是不是在皇家看著十年如一日的春節聯歡晚會?她想象著,各家團圓,歡聲笑語滿堂的樣子……
「過年了,新年快樂!」她俯身在藍雨澤唇上輕輕印一吻,唇間低語。
她把外衣脫掉,鑽進被窩裡,在藍雨澤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安心的窩著。鼻間里他滿身上的藥味,聞著聞著,居然也如那先前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一樣的自然,淺笑,低眠。
她卻沒注意到,藍雨澤那輕微眨動的眼眸,和扯動的嘴角……
她更沒注意到,在那間卧室外,一個老人自白天站到黑夜,在那個角落裡,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神情衰弱,腿支萎萎縮縮,隨時都要跌倒的樣子。
而他們更不知道,新年第一年,屬於他們的噩耗又一次光臨!
「咦,老人家,你怎麼還在這兒?」大清早小護士查房,看到昨晚那個老太太,今天還在,臉色蒼白!瘦弱的樣子,著實有些嚇人。
奶奶回給了她一個弱弱的笑來,實在是沒有力氣牽動嘴角。她看了看裡邊被禍里,攏起來的被褥,想著藍雨澤的背景,也不太敢去打擾。她可是親眼見到,那一天有人闖來要拍照,而硬是的被藍總裁給轟了出去,而且此後在市面上也在沒有見到那家的雜紙與報紙……
她只是一個小護士,得罪不起人。若是她知道藍天夫婦出事的事情,不知心裡又作何感想呢?
護士叫來人,強行把奶奶給弄了下去。見裡面的被窩有人動,伸出一隻潔白的手臂來,然後看她起床,護士才推門而入。
夏心妍洗臉,刷牙,給藍雨澤擦臉,擦手,這樣的動作一天要重複好多次。護士見夏心妍板著臉,不說話,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更不敢把把自己歡察到的消息給她,哪怕是好的。
她撇撇嘴,不說就不說,反正藍雨澤情況好轉她也沒什麼福利。
大年初一,街上張燈結綵,車水如龍。夏心妍窩在陽台的角落裡,耳邊聽著樓下傳來的各種道喜聲,該是給人拜年的時候了,她從小長這麼大以來,從沒體會過給人拜年是什麼滋味……每年如一日,吃些平時捨不得吃的,與奶奶窩在家裡,把晚會看了一遍又一遍。
有腳步聲,她知道打針的時間到了,她望著蒼穹,藍天白雲,該是好景象,可為什麼天人如此乾淨呢?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呢……哦,對了,是情。天若有情天亦老,真是這樣……
她沒有表情的笑著。
突然客廳里傳來聲音,「跨國企業集團藍冽董事長藍天先生,與夫人李靜在昨夜車禍死亡。車主逃亡,據大眾了解,兇手極其有可能是一個年邁已老的老人家,就在藍婦出事的當天下午。李靜女士與那們老太太在醫院裡一段極其古怪的視頻,感謝那位好心人提供,現在我們就來看一下,了解一下情況……」
夏心妍突地沖了出去,把護士嚇了一跳。她緊盯著電視,瞳孔急縮……
護士見到夏心妍嚇一跳,下意識的以為她不讓她看電視,舌間打顫著說道,「我……以為這裡沒人,扎完了針,就想看一下電視……」說著說著,護士停了下來,此刻電視里正放著李靜給一個老太太下跪的情景……
她看看電視,看看夏心妍,臉色一白,接著大叫一聲沖了出去!
夏心妍感覺身子在劇烈的顫抖,電視上那些畫面,燈光閃個不停,李靜低頭哭泣的樣子,奶奶神情冷峻的樣子,還有她淡然的樣子……身子慢慢的跌了下去,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就著這個下跪的畫面,各種分析。
把那句『就算你與藍天現在就死去,我也不會有半點不忍』無限放大,放在了屏幕下角……
啪地一聲關掉了電視,夏心妍只覺得全身涼透,她們成了殺人兇手?成了嫌疑犯?
清早涼風清幽,吹來寒涼,窗帘左右搖擺,她一向不知道為什麼天冷就必須伴隨著風呢?原來是在吟唱世間不平事。
樓梯間里,有喧囂的聲音傳來,有護士的阻攔聲,有咒罵聲,有哀求聲……她幕地一驚,那是媒體!她頓時坐了起來,她不能呆在這裡,她不能讓那些人打攏藍雨澤。
用室內電話打了保安室,此刻只盼望那些護士能攔住那些記者了。可記者如水而來,見縫就沖,護士哪裡是他們的對手,不到一會兒的時間,他們便只有繳槍退讓。
她知道他們要找的是她,夏心妍看看了藍雨澤,那睡得安穩得樣子……心一橫,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眾記者峰涌而上,卻在看到夏心妍出現時,有剎那間的靜寂……
夏心妍絞著十指,控制住不停跳動的心房!
只不到一刻的時間,那些問題如炸彈轟來,「夏小姐,聽說你與藍雨澤交往了三年,是嗎?」
「夏小姐,您與她交往是藍總裁不同意,所以你們才會怒氣攻心而痛下殺手么?」
夏小姐,藍天夫婦真的是你們祖孫二人所為么?「
「夏小姐,聽說你懷裡了藍家的孩子,他們用一千萬要你打掉是不是?」
「你與他交往,你有覺得配不上藍少爺么?」
「…………」
一個個的問題接揰而來,如濤天大浪迎面打來,視覺聽力全都麻木了……
一群保安沖了上來,手裡拿著棍棒,衝上去把他們擋在了外面,可還有記者往前沖,保安一時忍不住,掄起棒子照著那記者的頭就敲了下去!血一下子濺了出來,有人尖叫,而人群卻也因這血而沉默。
夏心妍也嚇了一跳……眼看著那記者的身子慢慢的在眼前慢慢的倒下,神情安然,只那一棍瞬間就暈了過去。連一絲絲的痛苦都感覺不到,她驀然想起了藍天夫婦……
「啊……」心神俱震,她尖起來!那一夜,那條街,燈火通明下,人群滿立,路上鮮血滿地,壓得破碎的車子……這血如一道滾燙的血水突地潑向了她,她感覺骨肉分裂的嘶啦聲。
因這一聲叫,護士在地上看到有血絲流出,才衝上來的,把受傷的記者拖了出去,趕緊搶救!
「快走,這裡是醫院,不允許拍照!」
打人的那保安已經嚇得都說不出話了,舉起的手臂還握著那根棒子,都望了放下來。而閱歷豐富的記者,回過神來,對著那保安又是一頓猛拍。夏心妍感覺自己什麼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那片妖治的紅,她順著那血色沖了出去……
她全身一股勁兒,她想要渲瀉!卻找不到出口,地球都在旋轉……暈暈乎乎,她一直跑一直跑,上氣不接下氣,腦子裡那記者倒下時的樣子,藍天夫婦出事現場不停在腦海里倒帶!
衝到街上,拉開車門看也沒看,就坐上了車子,報上地址,就把自己埋在臂彎里。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車子停子,伴著司機那愉越的聲音,「喲,你們這地方人還挺多哇。」
夏心妍沒有聽清司機在說些什麼,從口袋裡掏出皺巴巴的二十元錢丟人他就往家裡衝去,她需要跑,她需要麻痹心臟!她需要一個糊塗的世界,她想要逃離……為什麼這麼多事都將臨到她的頭上,無一事幸運!
剛走到門前空曠的場子里,愣住了……
人頭竄動,比肩疊跡,人人望上扛著一個相機,手裡拿著筆電,一幅焦急跳望的樣子。他們的眼神只是同一個方向,夏心妍的家。
她深喘一口氣,腳步慢慢的後退……一點點的遠離他們。
家裡窗戶緊閉,窗帘的花色印在眼前,想必家裡也沒人吧。幸好,奶奶不在家……幸好也沒人發現她,她後退的腳步,猛然轉身,往出口跑去!
剛跑到一半,卻聽到樓層里傳來彭地一聲響,貌似是門被撞開。她停住,身體僵硬,慢慢的回頭,看到場子里的人一窩峰似的全都沖了上去。接著她看到有人把窗帘拉開,一群陌生的臉也在眼前閃過!
她全身都在顫抖!破門面入,刺眼的快門,在那玻璃上不停的劃過。前所未有的憤怒,一併兒湧入腦海,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去!
門口還有很多人沒有擠進去,舉著相機隔著老遠的位置不停變換角度在拍照。
她嬌小的身子擠了進去,那些拍照之人只當是哪個同行,並沒細看,一門心思在拍屋裡的情影。
夏心妍站在門口,看著那些人把她的家一個沙發角都不放過,連地破舊的窗帘也要照發幾張。沙發上的東西翻了又翻,柜子里的衣服被翻到了地上。奶奶的房間里,更是被照得『無微不至』。在抽屜里翻出了奶奶的葯,更是360度拍攝。還有他們臉上那興奮的表情,就像是警察抄了劫匪的老巢一樣的興奮……
「你們在找什麼?」夏心妍握緊拳頭,才忍著不去上前與他們撕扯。
一陣陣的快門聲,###一個女聲,眾人回頭,都愣住了……接著便是把夏心妍團團圍住,舉起相機,又一翻轟炸。
「你們這樣是在犯法知道么?憑什麼翻我家的東西?」
一記者眼一斜,有幾分痞子氣,「喲,一個嫌疑犯還拽什麼氣,放心,就你這家,我們不翻,也不是你的。也不看看你那就寒酸樣,藍家大少看上的是你的胸###體吧?你床上工夫很贊?」
另一個接竿而上,「該不會是藍藍雨澤父母不同意,要你打斷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你就暗下殺手吧。對了,老太婆呢?怎麼躲起來了,不敢出來見人么?」
夏心妍咬齒在唇間錯得直響,看著那討厭的嘴臉,抄起一旁倒在地上的醋瓶,對著她的頭就打了下去!
「警察都沒來找我,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撞壞我家的門,憑什麼亂翻我的家,憑什麼低毀我的奶奶?……」話未說完,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就落了下來。雙眼冒星,還未等反應,這邊臉又是一巴掌,接著又是一掌,一掌又一掌……
從最開始她的反抗,到最後她只能站在那裡任那人發泄!
她全身被制,手腳被人制住,誰打了她,打了多少?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覺得這臉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好像一個接一個,打她時伴著罵聲,賤.貨,你那樣子也想入豪門,操!天生就是被人上的料。還殺人,還不承認?我告訴你,我們打死你,也是為社會做了一件攻德事,除了一個人渣!
又有人說,幸虧老太婆不在,否則連她一起打,蛇蠍心腸,一下子撞死兩個人!
慢慢的人他們已經不制住她了,因為她已經沒有力氣了,身體向下倒的同時,朦朧里她看到有人踢了一個碎瓶渣子到她的下方,彭地一聲倒在地上時,那瓶渣一下子扎進她的肩胛處。還有一股濃濃的酸味,那是她剛剛拿來打那位記者的醋瓶。
腦子越來越渾濁,身上如散了架一般,異常難受。這次倒是聰明的,沒有一個人拍照……卻在走時,一人向她補了一腳!
頭,臉,臉,腰,腿沒一處逃脫,全都是他們打過的印記!她想著,從出生到現在,被打過多少回,卻沒有這樣一回這樣的慘過,被群歐。全身好疼,她眯著雙眼見那些人一個一個的往前走去,卻突然間都停下了……堵在了門口。
她驀然心裡一跳,奶奶……不要,該不會是奶奶回來了吧?千萬不要,奶奶,快走。她掙扎著起身,哪怕今日死在這裡,她也不要奶奶出事。起身時,肩胛處痛了一下,骨頭與骨頭之間似乎響起了分裂的聲音。
喉嚨嘶啞,連身奶奶都喊不出口,一張口,鮮血立即流了出來,喉嚨苦澀。
這是,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來,五官立體,帶著一股濃濃的戾氣……
眼前朦朦朧朧,那人,那樣,好熟悉,是你么?
「雨澤,雨澤……是你么?」她淺笑一下,終是沒有力氣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