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親緣
楚少衡身體有些僵硬。
搭在他小臂上的那隻手，在微微的顫抖，顯示出主人情緒的湧動，他眼睛看著前方，餘光卻也能感覺到，她眼底有淚光閃動。
一種極陌生的情緒在胸腔裏蔓延，讓他手足無措，隻能將那那些陌生的情緒一股腦的打包扔掉，硬邦邦說道：“早日追剿到昊淵，解決魑族禍害，對天下人都好。”
是啊，如此，對大家都好。
太後仰起頭，讓情緒沉澱下去，聲音變得很輕，像是自言自語，“你們這一去，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了吧。”
“那我是不是，都沒有機會來補償你了了？”
說到後頭，聲音帶來哽咽。
楚少衡更加僵住。
不知道怎麽的，他恍然想起多年以前，林相帶他回宮，他最先見到的是她，那時她還很年輕，周身的氣勢卻已經十分凜人，鳳眼不怒自威，正在處罰犯錯的宮人，他心裏害怕，躲在林相身後不敢露麵。
就在這時，太子過來了，她身上凜人的氣勢頓時一變，化成了溫柔慈愛，她快步的上前去，張開雙臂去接太子，“韶兒，慢點兒，莽莽撞撞的，摔著了可怎麽好？”
他看著高貴美麗，溫柔慈愛的她，想著她也是他的母親，心裏像是有朵花悄然盛開，可惜那朵花，在她的視線看到他的時候，就無聲的凋零了。
因為她看向他的視線，是那樣的冰冷。
時至今日，在知曉了他出生的內幕之後，楚少衡對於生他之人，已沒有任何怨恨，畢竟，她也是個受害者，隻是，也僅止於了。
隻能說，他們之間，本就沒有母子的緣分。
“你不欠我什麽，也無需補償。”
楚少衡終於回頭，看向太後，眼裏有著感激。
“我很感謝你，謝謝你把我帶到這個世上。”
這個世上，雖然艱難重重，雖然波折坎坷，但終歸甜大於苦。
相比起太後，他覺得自己，要幸運多了。
楚少衡看著太後染了白霜的鬢角，聲音低下去。
“您以後……多保重。”
太後剛剛忍下去的淚意，忽然洶湧而出，潸然淚下。
“好，我一定會保重，等你們回來看我！”
她拍了拍他的手，不等他回應，轉身踉蹌的離開了。
跟在不遠處的杜婧，連忙跟了上去。
“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麽，一個回去的時候麵帶憂傷，一個直接哭了。”
舒芙出現在園中，麵帶好奇，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意。
楚少衡不答，隻將她拉近，眉頭一皺，“怎麽喝了這麽多？”
“還不都是因為你。”
說道這個，舒芙不由白了他一眼。
“你不在，所以文武百官都來跟我喝酒，然後我又一不小心，把我們已成親的消息透露出去了，大家便又以恭喜為名，又灌了我一次。”
難怪這麽重的酒味兒。
舒芙捏住他的下巴，明眸流轉紫色光華。
“這有一半的酒，都是幫你喝的，說吧，你要怎麽補償我？”
楚少衡牽起她的手，看著她因酒意而飛霞的臉頰，最後定在她嫣紅如花瓣的櫻唇上，傾身飛快的輕啄了一下。
“就罰我，以後一直陪著你可好？”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再也不會跟你分開了。”
舒芙呆了一呆。
猝然不備的一吻，讓心尖兒一顫，還沒來得及體會，他就離開了，繼而，他的唇移到了她耳邊，氣息吹到了耳窩裏，低醇的聲音，在她大腦裏回響開來。
舒芙感覺心尖兒不受控製的狠狠一顫。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所以，你是跟你哥，還有太後辭行了？
“你要跟我去玥國？”
“嗯。”
楚少衡牽著她的手，十指相扣，帶她穿過小橋，往園子更深處走去，走到一棵開得正盛的杏花樹下，攬住她的腰，飛身坐到樹上。
舒芙的思緒還沉浸在驚訝中。
“我以為，你不想再踏入玥國一步。”
楚少衡將她的臉掰過來，“阿芙，我們成親了，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娘子。”
“我……我知道啊。”
第一次在他口中聽到這個稱呼，舒芙說出口的話不由結巴了一下。
楚少衡看著她，“那還有什麽問題嗎？”
舒芙愣了一下。
月亮已經升起來，月色很好，落在他的眼睛，將他的瞳仁照亮，映出她的身影，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她忽然就懂了。
他們是夫妻，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所以，其它的東西，都無足輕重了。
對大曜的牽掛也好，對玥國的憎惡也罷，比起她來，都是微不足道的東西，從此以後，天下之大，有她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好，我們就一起去玥國。”
她依偎在他懷裏，一同看月色如水，看繁花盛開。
滿眼的杏花，讓她想起碧落島上，她種下的那一片杏林。
“等將事情都解決完，我們回碧落島吧。”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
“好。”
舒芙於是跟他說起碧落島的種種，碧葉悠長的聚靈草，大如簸箕的夢絢花，永遠釣不到魚的師父……到時候，他們去巫茲，接上小金和娘親，一起回碧落島。
他的懷抱太溫暖，舒芙慢慢的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蒙蒙亮。
她躺在某人的臂彎裏，身在郡主府的寢房之中。
舒芙一動，楚少衡就醒了。
因為早就打算好要走，東西都收拾好了，加之雙胞胎知道她回來沒多久又要走，情緒都很低落，未免到時候她們忍不住哭起來，舒芙決定，趁早悄悄地走。
兩人悄悄的走出郡主府，正要動身，郡主府前的馬車裏，忽然走下來一人。
是太後身邊的杜婧。
她手上拿著一盒精致的食盒，裏麵是太後親手做的如意糕。
“太後娘娘唯願兩位此去，一路順遂，萬事如意。”
吃著香軟可口的糕點，想到昨晚太後離開的情形，還有修繕好的相府，以及她的郡主府和雙胞胎，舒芙嘴軟、心也軟。
“以後我們每年，也可以抽一些時間，回來探探親。”
糕點慢慢的甜到心裏，楚少衡看著皇宮的方向，點了點頭。
他好似常年被寒冰凍結的眉宇間，在這一刻，融化成了有如第一縷晨光般的璀璨溫暖，黑沉的眸，也有了融融的暖意。
心裏有個聲音說：
再見，大哥。
再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