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林相
大曜自帝、後共同開國以來，一直走的是帝後共治的政體，而朝廷之事千絲萬縷，司法監察與軍政民生更是相輔相成，當一件事情涉及到各部的時候，就需要人來居中調停，丞相一職就應運而生。
丞相統領文武百官，同時報備帝後，權力大，責任也大，不僅要精通各部政務，而且需人情達練，能平衡各方勢力，調停朝廷事宜，這就決定了，能擔任丞相之職者，需才德兼備，文武雙全，且家世一流。
曆代的大曜丞相，均出自世族大家，經六部曆練，對朝中事宜耳熟於心，得到帝後雙方認同，方能出任。
而這一係列的曆練，時間必然不會少花，因此，出任丞相者，年紀大者年過六十，年紀小者知天命，縱觀曆朝，僅有一人三十不到，就登上了丞相之位。
就是少年天才的名相林奕。
十六歲狀元及第，金榜題名，卻拋卻了大好前程，仗劍走天涯，二十歲，以武狀元身份重新進入朝堂，一路經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曆練，並在聖後懷孕產子時，代理聖後掌管司法監察事宜。
出任丞相時，林奕年僅二十六歲。
文武百官，無人不服，天下女子，人人心悅。
那些年，相府的門檻都被媒人踏平了。
可惜均是铩羽而歸。
這位年輕的丞相，似乎隻對政務和武道感興趣，於女色上，無半點心思，就連帝後想要賜婚，都被拒絕了。
直到天啟五年，亦是林奕出任丞相的第五年，他代表大曜出使巫茲，祝賀新的國君繼位時，邂逅了一神秘美人，並喜結良緣。
據說，林奕攜新婚夫人回到帝都的那一天，全城轟動，萬人空巷，看一對璧人，交相輝映，讓天地都為之失色。
而滿城的女子，在那一天，都哭濕了手帕。
所有人都無比欽羨那位林夫人，都說她是上輩子拯救了三界，這輩子才會有如此大的福報，得林相的垂青。
沒有人想到，身在福窩裏的林夫人，竟是個薄命的女人，在為林奕生下女兒後不久，就一命嗚呼了。
更沒人預料到的是，林奕對夫人情深似海，完全無法接受夫人逝世的事實，竟一念成魔，墮入邪道，暗屠修士，殺戮百姓，煉魂聚魄，想讓夫人死而複生。
事情敗露後，帝後震怒，天下皆驚，天音司與各派人士為匡扶正道，圍剿林奕，最終將其困於聖山，殺之。
其追隨者，也跟隨林奕墮邪，一同被剿滅。
一代名相，自此成為大曜的傷痛和禁忌。
“林相的女兒，背上有翅膀形狀的胎記，她母親……也許那時候已經預料到了女兒日後坎坷的命運，為她取名林瑤，希望她，終有一日，能飛上瑤台，不受人間疾苦。”
楚少衡視線落在牆角下一叢玉簪花上。
潔白柔美的玉簪花，細長的花蕊，將近年的舊事勾了出來，曆曆在目，恍如昨日。
那時，相府的玉簪花，也開得這樣的芬芳柔美。
那個人人欽羨的林夫人，摘了玉簪花交與女兒把玩，招手讓他更靠近一些，拉他去碰小嬰兒的臉蛋。
“陌兒，感覺到了嗎，這是瑤兒，也是你的小妹妹，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小嬰兒的臉蛋白嫩得像是豆腐一樣，讓他情不自禁的全身緊繃，唯恐力道大了些，將她的臉蛋碰破了皮。
而繈褓裏的孩子卻肆無忌憚，一歪頭，好奇的含住了他的手指頭，啃啊啃，卻半點甜頭都沒嚐到，不樂意了，癟嘴大哭起來。
林夫人卻也不急著哄，反而將孩子往他懷裏一塞，看好戲道：“這可是你弄哭的，你得負責把她哄好。”
那一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小的孩子哄開懷，累得滿頭大汗，比練了一天的劍還要累上幾倍，可看到孩子無‘齒’的笑顏，又忽然覺得，比能禦劍飛行還要開心。
後來，在林相的幫助之下，他得以拜師桑行雲，離開了相府。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離開，就是永別。
“我從出生的第一天，就遭到聖後的厭惡，被丟棄在黃泉境，是林相找到了我，把我接回來，帶入相府中親自教養。”
“在相府的那五個月，是我遇到你之前，整個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林相待我如子，爍姨讓我知道，世上的母親，原是最溫暖的存在。”
“可是，上天就是這樣的殘忍，給你一樣好東西，好像就是為了讓你感受失去這樣東西的時候，是如何痛徹心扉似的。”
“阿芙，他們都說，林相因愛墮邪，所有的證據，也都顯示如此，但是，我不相信，可是師父說，我不相信林相墮邪，和林相不相信夫人已死，又有什麽區別呢？”
楚少衡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雙瞳中沒有任何情緒，隻是空茫。
舒芙的心也跟著緊緊的抽痛起來。
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一下一下的紮著。
說不清是因為一代名相，最終落得一念墮邪，身死魂滅的淒慘下場而心痛，還是因為那個原本出身尊貴，卻被母厭棄，成為棄兒的孩子而傷懷。
她想，原來他身上，背負了這麽多沉重的過往。
難怪，他會那樣吝於展露笑顏。
不過現在，有她了，他背負的東西，她同他一起承擔。
她的笑容，也分他一半。
舒芙抓住楚少衡的手，在他手心撓了撓，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管他什麽區別不區別，我師父常說，隨心而行，不相信，那我們就去查。”
“我相信，你的感覺不是無緣無故的，林相之事，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地方，雖然現在我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世上之事，隻要存在，就有痕跡。”
“而且，現在，契機已經出現了，絳音為什麽要找林相的女兒？蒼鷹軍為何自願被白霖製成活屍？小金又是被誰下的禁製？這一切，都可能跟十六年前的事情有關係。”
她握緊了他的手，“我會跟你一起，查清楚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