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覲見
半個時辰後。
琅華軒。
楚少衡跪地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楚毅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視他為空氣,慢條斯理的批折子。
室內一片寂靜。
隻有嫋嫋白煙,從瑞獸香爐中無聲無息騰起,清新的香味隨之在室內彌漫開來,像是三月的清晨,晨露混合春花的味道,沁人心脾。
此香名“回春”,兼具提神醒腦,調養心脈的功效,是司寇氏家主親自出山,花費一年多時間,為楚毅精心研製的,因此,但凡楚毅所到的宮室,燃的都是此香。
大曜皇帝楚毅體弱多病,這在大曜,乃至整個天下,都不是秘密。
所以,盡管楚毅明顯更加寵愛二皇子,滿朝文武還是有很多臣子敢動不動就參楚陌一本——畢竟,比起討好每個月有大半的時間都在調養身體的聖上,顯然討好出身自‘神佑世家’的聖後更有前途和發展空間。
比如不久此前,二皇子下落不明的消息傳來,楚毅震怒庭杖了史盡忠之後,就病倒了,期間朝廷之事幾乎都是聖後在代為處理。
得罪了聖後,後果可想而知。
這不,聖後代政期間,兵部就因為種種問題,被訓斥多回,兵部尚書魏泉更被仗責,頂不住壓力,連請求‘告老還鄉’的折子都遞上來了。
楚毅原是隨手拿本折子做做樣子,主要目的是晾一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讓他好好反省反省,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改邪歸正,以後少學那些江湖人士到處闖蕩,以身涉險,安心做他的定北王。
餘光不經意看到上奏之人時,楚毅的神色就變了。
竟是兵部尚書魏泉。
魏泉精通兵法,當年‘雍州之亂’,他率領先鋒軍攻破城門,立下首功,後來‘蠻族之禍’,他率領兩千精兵偷襲敵方糧草,加速了蠻族的投降,戰功赫赫。
更重要的是,此人年僅四十,年富力強,正是報效朝廷的大好年紀,因此,這些年,楚毅才委以重任。
他這次病前,還跟魏泉深談過,魏泉躊躇滿誌,準備操練精兵,前往滇州巡視,以免蠻族又暗生異心。
‘啪’的一聲重響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魏泉的折子被大力扔到了地上。
楚毅臉色難看,叫楊德義,“把魏泉叫來,朕要當麵問問他,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他就是這麽報答朕的?”
楊德義本就在門口侯著,聽見差事立刻就進來,卻沒有如同往常一樣趕緊應下,而是跪地請罪:“聖上息怒。”
“朕有什麽好怒的?他魏泉不想幹,兵部尚書的位置,多的是人想幹!”楚毅冷笑一聲,“朕就是想當麵問問他,什麽叫有心無力?”
楊德義從知道魏泉遞了請辭折子後,就料到了這麽一出,當下也不慌亂,請示道:“聖上召見魏大人,奴才自當立刻去傳,隻是有件事,還請聖上定奪?”
“何事?”
“奴才懇請皇上派兩名禁衛軍隨同去。”
“要禁衛軍何用?難不成魏泉還敢抗旨不遵?”楚毅怒目。
“魏大人當然不敢,聖上召見,就算是爬也會爬過來,是奴才想著,與其等魏大人慢騰騰的爬進來,讓聖上好等,還是禁衛軍把魏大人抬進來更快一些。”楊德義又請罪,“奴才自作主張,還請聖上恕罪。”
楚毅卻聽出了因由,“爬進來?魏泉怎麽了?從實說來。”
楊德義不敢隱瞞,回稟道:“聖上抱恙不久,天音司就查出魏大人的三宗罪,第一宗,縱容親族吃空餉,立身不正;第二宗,縱容部下聚眾賭博,管理不善;第三宗,縱容家仆當街行凶,為官不仁。”
“什麽?”楚毅錯愕,“可有證據?”
“三宗大罪,證據確鑿。”楊德義接著說道:“聖後娘娘震怒,將魏大人庭杖一百,打得皮開肉綻,是看在聖上的麵上,才沒有革職查辦,隻等聖上發落。”
楚毅麵沉如水。
楊德義頭垂得更低。
室內落針可聞。
寂靜中,忽然響起一聲嗤笑。
是楚少衡。
楚毅這會子思緒雜亂,哪裏還能想起晾他的目的,狠瞪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看他仍然跪地,又補了一句:“起來回話。”
“兒臣謝過父皇。”楚少衡站起身來,得寸進尺:“父皇,邊吃邊說可以嗎?兒臣趕了一路,肚子空空,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堂堂皇子,定北之王,說出的話跟餓死鬼似的。”楚毅口中訓斥,人卻起身,叫楊德義,“還楞著幹什麽,傳膳!”
楊德義趕緊爬起來,傳令下去。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早膳擺滿了一桌。
楚毅大病初愈,吃得清淡,接過楊德義盛上的一碗養生粥,慢慢喝著。
反觀楚少衡,先用了一碗細麵,一碗雪菜粥,又將一桌小菜風卷殘雲,每一碟都吃得差不多,方才停下筷,不大滿意說道:“宮裏的東西,小碟小盞也就罷了,味道還不怎麽樣,都快淡出鳥來了,難怪父皇時常沒胃口,每次都吃那麽點兒。”
他說得一臉認真,楚毅卻樂了,“就是山珍海味擺在你麵前,你品得出來嗎?想到朕這兒找同感也不是這種找法。”
楚少衡也不解釋,反而說:“兒臣跟父皇沒同感,何必費心思找?”
楚毅臉色一沉,‘啪’地將勺子一放,“合著你是故意來氣朕的?”
室內的氣氛一滯。
楊德義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哀歎一聲:又來了,這兩父子明明互相關心對方,但每次私下見麵,十次有八成劍拔弩張,也難怪朝中很多人懷疑楚毅偏寵二皇子隻是假象。
楊德義偷偷的使了個眼色,楚少衡卻視若未見,理直氣壯說道:“兒臣隻是實話實說而已,比如魏大人之事,父皇聽到證據確鑿,隻怕就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識人不清,而兒臣想的是,什麽證據?誰給出的證據?”
楚毅眼波未動半分:“你方才也在,沒聽到嗎?天音司上報的。”
“天音司上報的就一定是準確無誤的?”楚少衡冷笑更甚,“那天音司上報,兒臣是不祥之人,會引來禍害,父皇怎的沒有任由她們處置兒臣,而是下命令,天音司不得監察定北,更逼聖後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做出承諾?”
楚毅麵色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