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聖心

  皇城。乾坤宮。


  明黃的龍床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看麵色像大病初愈，唯有一道劍眉斜飛入鬢，顯得不怒自威，散發著上位者特有的氣勢。


  正是大曜皇帝，楚毅。


  朦朧中，楚毅恍惚感覺到什麽，眼皮一掀，翻身坐起，“楊德義。”


  內侍總管楊德義立刻進來，跪地請罪：“驚擾聖上，老奴罪該萬死。”


  “起來吧。”楚毅問道：“剛才是誰？”


  楊德義麵上帶了喜色，“是高大人，高大人來報，曜王殿下回來了。”


  “真回來了！”楚毅陡然起身，想到什麽，他又搖了搖頭，“你這個老東西，膽子越來越肥了，明珠盛會才結束多久啊，就是快馬加鞭，他也得過兩天才到，你別以為哄朕開心了，朕就不治你的欺君之罪。”


  楊德義是禦前第一人，最是會揣摩上意，這會子見楚毅口中說要治他欺君之罪，麵上卻沒怒色，便不惶恐，恭敬道：“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萬萬不敢欺君啊！聖上若是不信，即可招高大人進來詢問。”


  楚毅倒是真有點愣了，“宣高庭進來。”


  禁衛軍統領高庭很快前來覲見，“聖上，曜王殿下的確回來了，今兒黎明進的城，因天色尚早，不想驚擾聖上，曜王殿下就先回了曜王府換衣洗塵，待整理好儀容，再進宮覲見，以免又被禮部的大人參他一本不知禮數。”


  “禮數重要，還是朕重要啊！”


  楚毅罵道：“他剛去定北那會兒，三天兩頭的跑回來找朕要這要那的時候，他怎麽沒想起禮部的參奏啊，敢情這兩年定北發展好了，他不缺錢了，不需要朕了，所以就開始注意起禮儀來了。”


  高庭和楊德義都是楚毅的心腹，當然知道，他這罵，並非真罵。


  楊德義小聲道：“聖上這話，幸好曜王殿下沒聽見。”


  楚毅斜了他一眼，“聽見怎麽了？朕還怕他不成！”


  楊德義訕笑：“聖上當然不怕殿下聽見，奴才就是擔心，殿下日夜兼程趕來，路上未曾好好的歇息片刻，就是想早一點能覲見陛下，結果聽到陛下如此說，隻怕會有些傷心。”


  “是啊，想想看，殿下這些日子來定是風餐露宿，都沒好好休息過。”


  高庭接口：“縱觀殿下慣常的行事，此前下落不明，定是追查邪術者去了，好不容易查完回來，就看到自個兒的封地被弄得烏煙瘴氣的，立刻捉拿妖道，肅清影響，緊接著籌辦明珠盛會，終於，明珠盛會辦完了，想著聖上在帝都裏擔心著，又馬不停蹄的趕來，覲見聖上。”


  “真是太辛苦了。”楊德義感歎：“有哪個當王爺的，會像他這麽奔波辛勞。”


  “這還不是他自找的？”


  說起這個楚毅又罵起來，“他本可以好好的呆在封地享福，偏偏一有空就瞎跑，斬妖除魔自有天音司的人出麵，再不濟，天下名門正派的修道者多得是，自會匡扶正道，絕不會任由妖邪禍害人間。”


  “他一個堂堂親王，就算真的閑不住，低調行事就罷了，還那麽囂張，闖出那什麽‘劍鬼’的名號，是嫌百官中人參他性情暴虐參得還不夠多嗎？”


  “那些人不了解殿下，您還不了解他嗎？”


  楊德義笑道：“曜王殿下自小就是這樣，表麵上囂張霸道，冷心冷情，其實內心淳厚，一門心思維護正道。”


  高庭接口道：“正是，聖上教子有方，而且，殿下‘劍鬼’的稱號，旁人並不知道，也就參不到殿下。”


  “你們倆啊，就會一唱一和的給他說情。”


  楚毅哪有看不出來的，攆他們，“別在朕眼前礙眼了，下去吧，早膳就擺在琅華軒，讓曜王別磨蹭了，趕緊滾進宮。”


  二人自是滿口應下。


  楊德義匆匆去吩咐。


  高庭則快步出宮，行到的博學殿時，他忽然頓了頓腳步，看了眼苑前的青玉階。


  一個月前，二皇子下落不明的消息傳來，楚毅正在博學殿同幾位重臣商量今年官吏選拔事宜，聽到消息，楚毅哪兒還有心思琢磨任選之事，當即宣了兵部侍郎過來，要他無論如何，務必找到二皇子，將其帶回來。


  文臣中有個言官史盡忠，是除了張有恒之外，參奏二皇子參得最多之人，當即進諫：二皇子不坐鎮封地，反而到處出走，居心叵測，如今下落不明，是咎由自取，朝廷不應該派人去尋找，而應派人接管定北封地，以免此地因二皇子的下落不明而發生動亂。


  楚毅是個寬容的君王，這些年來，雖然偏愛二皇子，但是對於參奏他之人，並未大加斥責過，沒有人會想到，這一次，史盡忠進諫之後，寬容的聖上沒有如往常一樣不痛不癢的訓幾句揭過，而是龍顏震怒，宣了禁衛軍來，當場庭杖了史盡忠。


  “朕的二皇子，為了大曜的安穩，十三歲，就敢帶領一幫少爺兵衝鋒陷陣，深入大荒山，親剿作亂的悍匪；十五歲，一個人仗劍追殺挖心邪妖，追擊千裏將其斬殺劍下；十七歲，朕分封他一塊貧瘠之地，他毫無半句怨言，一門心思把定北發展起來。”


  “如今，他二十一了，未娶妃，未有後，沒有好好的享受過皇族身份帶給他的榮華和富貴，卻落得不知何處的下場。”


  “而你，史盡忠，竟然說二皇子是咎由自取，朕應該先派人接管定北封地。”楚毅氣得渾身發抖，指揮近衛：“給我狠狠的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才是咎由自取。”


  那一天，史盡忠的血，濺滿了博學殿前的青玉階，大曜的聖上用雷霆之怒，讓眾臣都明白了：他們都錯了，他們此前一直以為聖上偏愛二皇子，隻是表麵而已，是為了製衡聖後對太子的寵愛，原來，並不是。


  而一路上，想著楚少衡親娘不疼、百官不待見，做好了若有人敢放肆，慢待欺辱，她就幫他找回來的舒芙，先是被守城軍熱情恭敬驚到，然後又被比定北曜王府還要巍峨優美的帝都曜王府嚇到，她不由得懷疑起來——


  我是不是被雙胞胎忽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