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陣變
就在城防營生變的時候，離營所不遠的一處閣樓。
厚厚的布幔將裏間的景象擋得嚴嚴實實，外人看不到，布幔的後麵，水晶琉璃燈華光溢彩，一名身著錦衣的美麗女子，正耐心的聽著桌子上不起眼的灰雀嘰嘰喳喳。
不知道是聽到什麽，女子臉色驟變，美眸難掩驚詫之色，“怎麽可能？噬魂蠱和萬骨聚陰陣他們都破了？你確定沒有看錯？”
灰雀受到質疑，不高興了，跳進桌子上雪狐鋪成的鳥窩裏，將鳥背對著女人。
“你這脾氣是越發大了。”
女人輕笑一聲，溫柔的安撫灰雀，“好了好了，我知道，灰兒才是最厲害的信鳥，天底下沒有什麽秘密能夠逃過灰兒的法眼，這不，你一出馬，就識破了朱兒帶回來的假消息。”
此人名嵐沅，是天音司的人，她口中的朱兒，是副司主紫簫的信鳥，二皇子回不來的消息，正是朱兒帶回來的。
正是因為查探到了關於二皇子的‘好消息’，紫簫的地位就扶搖直上，成為副司主。
灰雀聽了她的安撫，立刻又跳出鳥窩，嘰嘰喳喳叫起來。
嵐沅耐心的聽完，愛憐的摸了摸灰雀的頭，溫和說道：“灰兒的心意，我都懂，我特別理解你想要把這個消息傳回朝中，攻破朱兒假消息的心情，可是灰兒，上頭之人，真正在乎的，其實並不是消息的真假，而是這個消息，是否是個好消息。”
“那個人還活著的消息，對上麵的人來說，絕對是個壞消息。”
灰雀懵了一下，搖了搖頭，好似不懂。
“沒關係，聽不懂就算了，你隻需要記住。”
嵐沅頓了一頓，看著它的眼睛，更加溫和的說道：“我們此次來定北，看到的是禦史張有恒不思尋找二皇子，而是勾結蓮山妖道，以噬魂蠱控製巡衛司，殘殺定北一眾屬官，幸而副統衛莫鉉機敏，啟動絕殺陣，製止了這場大禍。”
灰雀灰色的眼珠閃過迷茫之色，不過一瞬，它就恢複了清明，以特有的鳥語，重複了一遍聽到的話。
嵐沅滿意的點點頭，將它仿佛鳥窩中，“快睡吧。”
灰雀睡去之後，嵐沅滅了水晶琉璃燈，輕輕的拉開厚重的布幔，看向窗外。
天邊的一線白光更加明顯了一些，像是要撕開黑夜。
黎明至，絕殺啟，到時候，內城將無人生還。
除了她，有誰會知道，此刻的內城裏，妖道魂飛魄散，奸臣肝膽俱裂，活著的人，隻有九死一生歸來的定北之主，和他的一眾追隨者呢？
嵐沅看著遠方，無聲道：不是我想要你死，故意隱瞞真相，是有人不想你活，不想到聽到你活著的壞消息，都會責難上報消息之人。
所以，這個消息，天知、地知、我知、你泉下有知，就好了。
就在嵐沅要放下布幔，回身休憩的時候，城防營突然傳來了異動。
是已經封掉的內城大門，忽然被打開了。
嵐沅神色驟變。
內城大門前，莫鉉一邊上馬，一邊快速下令，“傳令下去，城防營所有人停止絕殺行動，立刻、馬上停止，違令者殺無赦！”
軍令最忌諱朝令夕改，然而此刻，宋衛卻沒有半分的質疑或是不樂意的神情，臉上反倒是掩不住的喜色，“屬下遵命。”
莫鉉又道：“我進內城尋人，你在此做好防衛工作，讓城防營的人全部守衛在內城與外城的交界處，若有邪物靠近，一律斬殺。”
很快，莫鉉打馬離去。
宋衛立刻轉身，準備召集城防營各營長，傳達最新的軍令。
剛一轉身，一陣白煙襲來，宋衛隻覺得後頸一痛，人隨即軟到在地。
此時此刻，被無數人惦記的定北之主，正抱著全無聲息的少女，走進了曜王府的大門。
他目不斜視，對空無一人的王府沒有表現出半點驚訝之色，他隻是抱著懷中之人，穿過重重院落，來到西苑。
苑中空靈而清幽，巨大的夜明珠懸在半空，照得一池碧水粼粼發光，池中荷葉田田，各色的荷花亭亭玉立，而池邊垂柳依依，有蜿蜒的小橋隱沒其中，更遠處，錯落的花樹，精致的綠植，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目之所及，都是人間勝境。
“聽老王說，那位二皇子的府上，有個西苑，是天下最有名的園林大師黎先生親自打造的，步步皆風情，最是絕妙不過，特別是夏夜的時候，坐在湖心亭裏，賞荷賞月賞流螢，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
那一日，一踏入定北的地界，她就拉著他的袖子，興奮的說道：“到了明珠城後，晚上，我們一起偷溜進曜王府看看好不好？我太好奇了，特別想知道，西苑是不是真的有如老王說的那麽美。”
又賊兮兮說道：“聽說，西苑有座青玉橋，由六百六十六塊天然的青玉建成，價值連城，你說，若是以後咱們沒錢了，偷偷去撬一塊來換錢如何？”
少女嬌俏溫軟的聲音回響在耳畔，讓人的心也溫軟起來。
楚少衡眼中的赤色淡了一些。
他小心的把懷中之人放在湖心亭的椅子上，細細的指給她看，“東麵的這個小橋，名叫風波橋，並不叫青玉橋，不過，老王說得沒錯，它的確是由六百六十六塊青玉建成。”
想到了什麽，他輕輕的笑了一下，聲音夢囈一樣，“阿芙，你知道嗎？我聽見你說若是以後沒錢了，就偷偷來這裏撬一塊青玉去換錢的時候，我其實很高興。”
“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我的身份，突然跟你說，嘿，你很好奇的大曜二皇子，就是我，太奇怪了，所以，聽到你那樣說的時候，我就想，那太好了，等你來撬青玉的時候，我就領著一堆侍衛威風凜凜的出現，然後告訴你，整座橋本王都賞你了。”
他握住的少女的手，她的手原是溫暖和柔軟的，瑩白如玉，而此刻，僵硬而冰冷，變成了青黑色，他卻好似握住天下最珍貴的東西，不敢用力，隻是捧在手心。
“阿芙，現在本王承諾，整座橋，整個西苑，整個王府，隻要你想要，隻要你答應我一聲，我都給你，或者你懶得動口，眨一眨眼睛也行。”
他的語氣近乎祈求。
然而，少女安安靜靜，依舊一絲動靜也無。
天邊白光大盛，即將衝破黑暗的束縛，迎來黎明。
他卻覺得，黎明不會再來了。
楚少衡恍然一笑，赤瞳色澤漸濃，殷紅如血。
他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唇移到她耳邊，像是情人最親密的耳語，他說：“阿芙，既然你不肯醒來，那就讓這座城陪你一起永墜黑暗吧。”
破雲劍快速出鞘。
與此同時，第一縷白光衝破黑夜而出，白光中，破雲劍劍尖飛舞，劃出那個繁複的、古老的、啟動絕殺陣的圖騰。
就在圖騰即將完成的時候，一隻手輕輕地，拉住了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