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王怒
月影西斜。
有風吹過屋簷,吹得屋簷下木槿花左右搖晃,影子被西斜的月色拉得很長,像是傳說中黑白無常的勾魂鐵鎖。
張有恒額頭上冷汗如豆,一顆緊接著一顆,滴入寢衣,滴入脖頸,附在肌膚上,那涼意順著肌膚滲透到骨髓裏。
楚少衡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像是貓兒碰上了老鼠,劍尖一揮,吹毛斷發的上古名劍,立刻將張有恒引以為豪的一把美須盡數斬斷。
劍尖挑上張有恒的下顎,他唇角的笑意更深,“怎麽,張大人不認得本王了?”
“曜、曜王殿下!”
張有恒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終於說出話來,每一個字都顫抖得厲害。
他的眼睛幾乎快突出來,顯示出主人此刻極端驚恐的狀態,他看著眼前絕不可能出現之人,分不清楚,這個人究竟是人,還是前來索命的幽魂。
張有恒從未像此刻一樣,萬分後悔惹了楚少衡。
一直以來,張有恒都覺得自己是個無比聰明的人。
在大曜,聖上掌管軍政民生,聖後掌管司法監察。
禦史台屬於監察機構,所以,從成為禦史台小小的一名參事起,他就非常清楚的知道,這輩子的升官發財之路,掌握在聖後的手上。
因此,在敏銳的覺察到聖後對二皇子的厭惡之後,張有恒就開始了一路死咬著,不斷參奏二皇子各大罪狀之路。
不重儀表,參!
不知禮讓,參!!
不敬長輩,更要狠狠參!!!
不斷的參奏中,張有恒不僅博得了不畏強權的美名,讓朝中眾人皆知二皇子英勇善戰的皮相下,是一副“貪財暴掠,囂張跋扈”的嘴臉,官位還越做越大,深得聖後重用。
更讓他大為得意的是,這一係列的參奏,都是在二皇子不在朝中的時候發生的,而一旦二皇子回到朝中,他就謹言慎行,或是巧立名目外出辦事,避開其鋒芒,是以,其它參奏二皇子之人都被修理過,隻有他參得最狠卻毫發無傷。
唯一的一次失誤,是在一次早朝上,他沒預料到那天二皇子會上朝,便找來一堆如山的‘鐵證’,參其克扣軍餉,結果被正巧來上朝的二皇子撞上,一掌拍到梁柱上。
那一次,張有恒大大的丟臉,也因禍得福,聖後親自嘉獎他,官位更近一步,成為禦史大夫,還派了武藝高強的影衛保護他,防著哪天參得太狠,二皇子要提劍砍他。
可就算是最丟臉的那一次,張有恒也從未打心底裏的害怕過二皇子。
因為他心裏非常清楚,這位二皇子,雖然脾氣不大好,惹急了會直接動手揍人,但是,從來沒有真正的殺害過大臣。
而眼前的曜王,跟從前的二皇子一樣的五官,隻有一雙眼睛變了顏色,整個人卻像是從裏到外,完全的換了一個。
從前是千年寒冰,雖然冷到極致,但你隻要小心的避開,就不會凍死人;此時是千年妖邪,不僅會要他的命,說不定還會將啃他的骨頭吃的肉,將他的魂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張有恒生生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心存僥幸,隻是苦苦哀求,“殿下,是下官卑鄙,下官該死,為了升官,像是瘋狗一樣亂咬您,事到如今,下官不求你大人大量饒恕,下官隻求您給個痛快,一劍了結下官。”
“可是,本王為什麽要給你痛快?”
楚少衡低低的笑了起來,破雲劍的劍尖在張有恒的下顎遊移,劃出一道血痕,像是一條吐出信子的毒蛇,“你痛快,本王便不痛快,你看我長得像是會為了別人痛快,而讓自己不痛快的人麽?”
張有恒全身更劇烈的顫抖起來,恨不得立刻死去。
楚少衡卻更加的湊近他,赤瞳裏閃過詭異的光芒,“說起來,本王應該謝謝你,要不是你,本王還沒機會出現呢。”
張有恒根本沒有餘力分辨他話裏的意思,更加抖得厲害,像是一條被丟棄在旱地裏的魚,感覺越來越無法呼吸。
“我該怎麽謝你呢?”
楚少衡歪頭思索起來,仿佛想到了什麽絕好主意,他漂亮的桃花眼中有笑意蕩漾開來,他打了個響指,“有了。”
他握著破雲劍劍柄的右手手指動了一下,按住某個點,劍柄上哢噠一聲輕響,露出裏麵的精巧的機關來。
那是一個極其袖珍的盒子,盒子上是細如蚊蠅的密文,那些密文散發著金光,顯示出關在盒中陰邪之物,陰邪之氣還沒被化盡。
張有恒與崇陽子這樣的人私交甚篤,對於陰邪之術也有一些了解,見到這個盒子,基本上猜到了盒中是什麽東西,隻覺得肝膽欲裂,想要求饒,卻因為恐懼到了極點,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你不是喜歡跟妖道勾結,用蠱控製人麽?”楚少衡打開盒子,將關押在其中尚未除盡陰邪之氣的東西放了出來。
那是一隻少女的小拇指頭般大小的蟲,色青,有六足,看起來像是青蟲,又像是甲蟲,雖然長相有點怪異,但是除了恐蟲症患者,這東西看起來也並不是十分的可怖。
直到它抬起頭來。
不同於其他任何一種陰毒的蠱蟲,這條蠱蟲的頭上,長著的,是一張人臉。
張有恒驀然回想起他與崇陽子的那次密談。
“我養的噬魂蠱,完全的控製內城巡衛司的士兵不難,就是容易落人行跡,眼力好一點的人,隻怕會發現其中的古怪。”
崇陽子癡迷的看著一副人麵色青的蠱蟲圖,遺憾道:“若是有人麵蠱,那就完全天衣無縫了,這種寶貝,會把宿主一點一點的吞噬幹淨,化為己身,完全的替代宿主。”
張有恒發出絕望的嗚咽。
楚少衡赤瞳中滿是愉悅的神色,“今天,本王就讓你好好的嚐一嚐,被蠱一點一點的吞噬,是什麽樣的滋味。”
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人麵蠱黑芝麻一樣的眼睛骨碌骨碌看著張有恒,嫣紅如血的嘴角綻開一抹宛如食人花的恐怖笑容,朝目標快速爬去。
張有恒一動也不能動,他想閉上眼睛都不能,隻能眼睜睜看著人麵蠱爬到他身上,一口咬下去,順著滲出的血液,鑽到他身體裏。
張有恒再也支撐不住,肝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