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魔

  楚少衡像是被封閉了五感，感覺不到周遭的一切。


  當那一絲希望隨著聚靈丹的滾落而消泯時，他的眼底深處，隱隱出現一道血紅。


  那些被他封印在最深處的種種聲音，像是決了堤的洪水，全部都跑了出來。


  “看吧，你是個不祥之人，隻會帶來厄運，所有真心對你好的人，都會因你不得好死。”


  “你這種人，就隻配呆在陰暗的角落裏，跟蛇鼠一窩，了此殘生。”


  “你本來就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偏偏要活下來，你知不知道，你活得越長，隻會害死越多的人。”


  那些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楚少衡眼裏的血色也越來越濃。


  在這些聲音嘈雜到頂點，將他整個人都湮滅的時候，心裏某個地方哢噠一聲開了個縫，有什麽東西趁機鑽了出來。


  楚少衡的眼睛，變成了赤色。


  那些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腦中隻有一道蠱惑的聲音。


  “既然不詳是命運，那麽，何必為難自己，抗拒命運呢？”


  楚少衡低低笑了起來，是啊，為什麽不順從命運的安排？

  他深深看著臉色灰暗的少女，小心的放下她，站起身來。


  楚少衡抬手，破雲劍落入掌心，他右手握住劍柄，將破雲劍拔出。


  拔出的那一刻，盤踞在他身上正沉睡的龍影，仿佛感覺到了某種冰冷如霜的熟悉氣息，待仔細一分辯，那氣息中又摻雜著絲絲縷縷的邪氣，跟冒犯它之人有著本質的區別，龍影於是砸了咂嘴，又繼續陷入沉睡。


  破雲劍完全出鞘，楚少衡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他想：“何不就讓這天下知道，什麽叫真正的不詳！”


  就在這時，武猛被身形暴漲崇陽子一揮手打了出去，崇陽子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將毀其陣法殺其寶貝的人都吞噬進肚。


  魅笙和金絲鳥隻來得及將舒芙的身體拖開，就看到楚少衡被吞入腹中。


  金絲鳥呆呆的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如同巨人的崇陽子，整隻鳥憤恨得幾乎燃燒起來，它飛身衝了過去，“我跟你拚了！”


  就在即將撞上的時候，忽然嘭的一聲巨響，崇陽子暴漲的身軀，像是膨脹到極點的大氣球，從中炸開了花。


  一條殘肢剛好砸到金絲鳥，將它砸得眼冒金星。


  幸好有如意環的庇護，它隻是腦袋暈乎了一下，就沒什麽事的站了起來。


  而其他人，就沒有它這麽幸運了。


  魅笙被巨大的爆炸衝擊掀出去十幾米，摔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武猛被掀到半空中，又重重砸下來，當場吐了一口血。


  不會武功的司寇辰和文宗哲，直接被掀出了校武場，差點被跌死。


  金絲鳥愣愣的看了一圈，沒有看到楚少衡，也沒有看到自家主子，它張了張嘴，想要叫一聲主人或是楚大仙，卻半天沒有叫出來。


  直到視線看到爬起來的魅笙時，它所有的茫然無措頓時化成了熊熊怒火。


  金絲鳥像顆炮彈一樣衝了過去，“都是你，混蛋、騙子，是你說的隻要有靈血，解決這個邪物小菜一碟的，是你害死了主人。”


  它翅打爪踢，嗚嗚嗚的大哭起來。


  信奉被打一拳要還一刀的魅笙，這一刻，完全忘了她的人生信條，整個人呆呆的，麵無血色，像是一個木頭人。


  她腦中隻有剛才的那一幕——楚少衡從爆炸中飛出，身形快如一道閃電，抱走了舒芙，離開之前，像是覺察到她的視線，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是魅笙從沒看過的一眼。


  眼睛是赤色，帶著絲絲縷縷的邪氣和某種毀天滅地般的決絕。


  那一眼，魅笙隻覺得遍體生寒。


  天空中，月亮上的血色快速消退，不過瞬間，就恢複如常。


  子夜過了。


  那些被召喚而來的幽冥白骨，失去了生存的土壤，紛紛在白月光中化成灰燼。


  崇陽子碎裂的屍身，也在月光中化成灰燼。


  有一團一團的暖光漂浮起來，飄到校武場周圍形如活屍的士兵身上。


  不多時，士兵們紛紛動了起來，驚詫的看著四周，“我們怎麽會在這裏？”


  沒人回答他們的疑惑，隻有夜風颯颯，將校武場上的灰燼都吹了個幹淨，讓今晚發生的一切都無跡可尋。


  然而，隻要是發生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夜風中，一隻不起眼的灰雀從槐樹上飛起。


  會賓樓裏，睡的正香的張有恒，忽然感覺到了某種深入骨髓的陰寒，猛然翻身坐起。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張口大叫：“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貼身的影衛立刻現身，目光淩厲的掃射整個房間，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然而，卻沒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大人，卑職一直守在您的旁邊，並沒有看到刺客，您是不是做噩夢了。”


  張有恒已經翻身坐起，渾身都是虛汗，被夜風一吹，更是透心的涼，陰涼入骨。


  他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四周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這是他的習慣，臥房裏盡可能的少放裝飾品和家具，力求一眼望去全部都能清清楚楚，無所遁形。


  張有恒長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苦笑：“看來老夫真的是做噩夢了。”


  “大人這段時間太辛苦了，為了穩定定北的局勢，天天殫精竭慮，難免憂思傷神。”


  影衛寬慰道：“好在一切順利達成，等待天明，大人就可打道回府，回到了帝都，就能好好休息一陣了。”


  “是啊！總算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張有恒摸了摸胡子，不知道是因為從睡夢中驚醒的關係，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他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崇陽道長回來了嗎？”


  影衛時刻跟隨在他身邊，哪裏知道這些，“屬下現在就去看看。”


  “算了，崇陽道長今晚子夜會在校武場布下最後一個陣法，陣法完成他自會回來。”


  張有恒看了眼地上的沙漏，“這個時辰，想必已是回來了。”


  影衛：“屬下守著，大人再休息一會兒？”


  張有恒點點頭，準備閉目養神待天明。


  將要合上眼睛的時候，晃眼看到一道影子，待定睛一看，原是窗外搖曳的樹影。


  都怪這個鬼地方太瘮人，讓他連睡個好覺都不能，暗想待天一明，他就起身離開此地。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有什麽東西噴開來。


  那東西濺到了他臉上，溫熱的，腥甜的。


  張有恒終於知道，那是影衛噴薄而出的血，潑在他臉上、身上，他眼睛驟然暴突，像是見到從地獄而來的厲鬼，整個人不能控製的戰栗起來。


  前方，影衛脖頸被劃開，血流如注倒下，露出身後的身影來。


  來人玄衣，墨發，赤瞳，俊美的五官好似神鑄。


  他懷中抱著一個麵如死灰、毫無生息的少女，他動作輕柔的把少女放在椅上，小心翼翼調整了一番，好似要找到一個最佳的角度，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做完了這一係列的動作後，他終於轉過身來，看向抖如篩糠的張有恒，勾唇一笑。


  “張大人，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