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觀禮
正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一個再嫁的寡婦,在世俗人的眼中,本就沒有太多的話語權。
而周節婦竟然希望自己帶進黎府的四名兒女,都依舊隨她先夫的姓氏,不願意改姓黎?那黎敬生豈不是相當於在幫別的男人養孩子,她是嫌他腦袋上的綠顏色還不夠多,要給他再刷一層綠漆嗎?
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氣得差點口吐白沫,當場衝出去跟周節婦的兄姐理論。
他們兩方各有各的道理,一方要念及舊情,必須得給先夫家中留一條血脈;一方則認為幫別的男人養孩子純屬於烏龜的行為,絕對不能容忍。
兩方吵得昏暗地,場麵一度很難看。
黎敬生卻不識抬舉,將極力為他話的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攔到一邊,全然同意了周節婦提出來的無理要求。
依舊站在後廳裏的黎雀兒,一聽到她爹點頭答應,立馬甩袖回到了自己的宿溪院中。此後,黎家人和節婦的兄姐又談論了些什麽,她都一概不知。而她竟然一點兒也不驚慌,還有心情趴在涼榻上睡大覺。
等到午後,孫媽媽從興秋閣那邊回來,告訴她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他們都已經回去了,周節婦的兄姐也已經離開。
黎雀兒靠在榻沿上打嗬欠,隻輕聲“哦”了一句,並未生氣,也沒作半句評論。
孫媽媽揮手將隨侍在旁的兩個丫環趕到外麵去守門,以防外人突然闖進來,接著,她便坐到黎雀兒身邊,言辭懇切地勸慰:
“姐,老爺已經命人將彩禮送了過去,他與周節婦的親事,那是板上釘釘兒,改不了了,老太太和府尹大人他們都沒有辦法挽回。等過了文定,他們就會成親,周節婦就會住到我們黎府來。她一個寡婦,獨自一人拉扯著四個孩子,不僅賺得了好名聲,還賺得了願意倒貼的好男人,絕不會是個簡單的人。以後若有什麽事,你切莫跟她正麵起爭執,凡事先依了她再。”
“我跟她也起不了什麽爭執吧?”黎雀兒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大多數時候都呆在宿溪院裏,她應當是跟爹爹一起住在興秋閣中。我們倆也許見個麵都難,怎麽會起爭執呢。”
“話不是這麽。她肯定會為自己以後在黎府中的地位作打算,也會為她的四個兒女早作安排。這些事情都牽扯到你的切身利益,自然而然地就會起衝突,你就是想避也避不了的。”
黎雀兒不想孫媽媽太過擔心,就點點頭,不再相反的意見。
晚飯時分,黎敬生派人來請黎雀兒去前麵正廳吃晚飯。
她借口已經吃了,沒有過去。
黎家的正廳一般隻在來客時使用,尋常日子裏,黎敬生都會到宿溪院裏來,和黎雀兒一起吃飯。黎雀兒所住的宿溪院中,有獨立的廚房,日常飲食都是由孫媽媽和棠葉兩人親自負責,與黎府後廚的人並不相幹。
自從因為迎娶周節婦一事,黎敬生與黎雀兒兩父女產生矛盾以來,黎家的正廳終於久違地得到使用了。黎敬生這些都是一個人在正廳裏吃飯,今晚上他卻叫人來請黎雀兒過去,想是覺得親事已定,對於周節婦入主黎府一事,有必要先跟她提個醒兒或是打個招呼什麽的。
黎雀兒不願意過去,他也沒有再叫人來催。
父女倆個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鬧別扭一直鬧到月未,正是周節婦過門的日子。
黎敬生為親事準備的一切器具排麵,都跟普通人家初次大婚時一模一樣,並沒有輕視周節婦是梅開二度。
至於黎家老太太和黎康生等人,盡管他們曾經極力反對這門親事,當婚禮真的舉行時,他們還是給足了黎敬生麵子。除了幫他撐場麵,迎送招待客人以外,每家都送來了一份豐厚的賀禮。老太太更是極其豪爽地送了周節婦好幾套貴重的首飾,完全就是受寵正室的待遇。
不喜歡出院子的黎雀兒也很聽話,即使她正跟黎敬生在鬧別扭,可她也沒有缺席觀禮。周節婦帶過來的四名兒女都跟她站在一起,她對他們幾個人也非常地客氣有禮貌。在客人們有意詢問她對於這門親事的看法時,她也是盡挑好的,沒有周節婦的半點不是。
她不,不代表前來喝喜酒的客人們不。
特別是黎敬生的親生骨肉跟繼子女們,此刻全部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作對比的賜良機,某些好事的客人們哪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你們看看,周節婦帶過來的三個女兒,個個都比黎家大姐的年紀還要大,我估摸著最大的那一個起碼有十七、八歲了。這麽老還不出嫁,嗬嗬,有問題哦!”一個油光滿麵的中年男人,手裏抓著滿盛的酒杯,一邊啜酒,一邊醉眼朦朧地和旁邊的人瞎扯淡。
旁邊那人也是個極好事的主兒,聽他這麽一,立刻就來了勁兒,也跟著亂聊起來:“她那三個女兒老不老,都無所謂。反正攀上了京城府尹這門親,以後有的是人上門來提親。我覺得最有問題的是她那個兒子,他和黎家大姐的年紀相仿,已經是可以主事的大人了。你,黎老爺是會把家業托付給他呢,還是等著周節婦再生一個親兒子出來?”
與他們倆同桌,但是坐在對麵的一個清瘦的老頭子,要笑不笑地插了一句:“要我,你們倆都看走了眼。大夥兒都知道,那幾個人裏麵,最難辦的人就是周節婦。她的兒女們也很聰明,可畢竟閱曆還不深。黎老爺深陷溫柔鄉而不自知,隻怕後麵的日子會不太好過喲~”
他們三個人話的聲音都不算,附近幾桌的客人們都聽到了。
大家即時爆出一陣哄笑,有笑黎敬生傻的,也有笑黎敬生自作孽不可活的。
黎雀兒站得離他們並不遠,他們剛剛都了些什麽,她很清楚。
站在她身邊的四個繼兄繼姐,也聽得很清楚。他們四個人都有點兒手足無措,目帶忐忑地緊盯著她的神色,仿佛很害怕她會生氣一樣。
然而,她臉上的笑容仍舊燦爛,並不把客人們的言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