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拔劍
梅特蘭山脈雪水融化，匯流成河，穿過拉羅謝爾邊境的奧爾德尼與洛維薩兩座重城之間的路普加平原，與北風之塔邂逅在多茵平原，更名為多茵河，繼而一路向南，奔流不息。
此時天未轉暖，還沒有到梅特蘭河的汛期。多茵河水流平穩，徐徐地在北風之塔的城牆外流淌著，運氣好的時候，還有雪山深泉中的遊魚躍出水麵，落在行人的腳前。
“北風之塔聽起來是一座塔，實際上是以一座法師塔為中心，擴張建造的重城，從規模上來說能排進拉羅謝爾北疆前三，城防也不亞於奧爾德尼與洛維薩。”
城門口，西裏爾排著入城的長隊，低聲和卡羅琳說著。此前他已經稍微向這個塔普鎮出身沒見過世麵的少女科普了一些拉羅謝爾相關的事情。
對這些邊境上的孩子來說，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機緣，他們可能一輩子就待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如自己的祖輩一般成長生育死去，最遠也不過是去幾個鄰近的城鎮，要離開北疆都是一種奢望。
卡羅琳遭遇的亡靈入侵，固然是不幸，但從某種層麵上來說，卻亦是一種幸運。
四環法師莫姆·莫裏斯在將進城之時便率先離開，似乎是有急事。而西裏爾和卡羅琳與米婭等人的方向也不同，便錯開來，準備各自入城——
“喂，你們兩個小不點，從哪來的？”
門口對立的兩名士兵手中長槍交錯，擋住了西裏爾和卡羅琳進門的路。這個動作讓西裏爾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拉兜帽，但他立刻想起來自己現在是一名沒戴頭盔的騎士，而非當年那個時刻披著鬥篷的遊蕩者——
於是他非常順手地一撩自己的劉海，昂起頭看向麵前的衛兵：
“五秒鍾，修正你們的措辭，不然。”
“嗤，哪來的混小子，居然敢在北風之塔鬧事！”一名士兵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而他對麵的同伴則有些擔憂：“克林科，他好像是個精靈。”
“精靈？我看地精還差不多，精靈那種玩意兒會出現在我們這冷的要凍掉鼻子的地方？該死的，小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被稱作克林科的士兵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一道閃爍的劍光在他麵前交織成網，隻聽到一陣細密的叮當之聲，原本斜在空中的那根長槍斷成數截，落在地上。
他還保持著握槍的動作，但臉上的神情定格在趾高氣揚與恐懼之間，仿佛戴上了一張痛苦麵具，五官猙獰地看著前方——那柄始作俑者的劍尖正停在了他的頸前，恰恰是他喉結顫動堪堪會碰到的地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周圍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這看起來瘦削文雅的少年居然出手會如此狠厲，快到所有人都沒看清他的動作。克林科對麵的士兵也已完全呆住，與增援而來的同伴們一起不知所措。
“閣閣閣閣下，不，大人，有什麽誤會可以商量，請先放下劍……”
“我給過你們機會。”西裏爾冷臉說道，“北風之塔就是這麽待客的麽？”
“不不不，請聽我解釋，這真的是一個誤會，我們沒想到您居然，居然是一名如此優秀的騎士……”
這名可憐的士兵顯然是被嚇懵了，他匆匆忙忙地想用各種方式挽回麵前這年輕騎士的印象，就差把自己錢袋裏那可憐的幾枚銅特裏全部奉獻給西裏爾，那可夠他喝上一周的小酒。而克林科已經完全僵在了原地，脊背上滿是冷汗，貼著冰冷的城牆，麵色發白。
“維先生，發生什麽事了，請先把劍收起來，他們隻是普通的士兵。”
直到一個溫和的女聲在背後響起，西裏爾才抽回劍，銀刃騎士團製式佩劍在手裏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帶著萬千銀華歸入鞘中。
而米婭·克裏斯蒂安正站在他的身後，手裏提著那根足以彰顯其身份的一百金特裏，光是那顆藍寶石的光芒就耀眼地讓士兵們想要頂禮膜拜。
“讓他們過去吧，他們是我的朋友，同我一道來的。”
米婭隻是看了一眼，便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揮揮手，擋在前方的士兵們便紛紛退開，對這名年輕的騎士也不敢有怨言，隻是多瞥了幾眼，像是要把這張臉刻在腦海中一般。
在北風之塔，可沒有士兵敢去忤逆一名法師。
直到他們進入城門好一段路，米婭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埋怨道：“維先生，我們都知道您實力出眾，但也沒必要見到人便炫耀一下武力吧。”
“克裏斯蒂安小姐，你不明白，這是戰士——哦不，騎士的尊嚴，不容褻瀆。”托斯緊跟著道，“要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說我是小不點，那我一定要手撕了他！”
“托斯，要是真有人會喊你小不點，那我相信對方一定是食人魔族。”巴蒂接口道，隨後捏起嗓音，用那粗糙的聲線盡可能細聲細氣地怪叫道：“我是食人魔魔法師！”
“不，我可不是！”一邊的劍士蘭瑟緊跟著接了一句，身後的士兵們笑作一團。
如果是莫裏斯在，他們萬萬不敢如此，也隻有米婭這樣的好脾氣才能讓一群士兵在自己麵前打趣。
米婭的表情緩和了許多，頗為無奈地道：“那好吧，維先生，這裏是北風之塔，那些士兵看著普通，說不定背後就有些奇怪的關係，您太招搖的話會惹到很多麻煩的……”
她想了想，隨後從懷裏摸出一枚徽章，交給西裏爾：“我需要回到學院去寫這次的報告書了，如果有困難的話，維先生可以來北風學院找我，就在塔的下方——”
她伸手指向遠處，西裏爾順著看去，筆直而寬敞的大道一路延伸，直到一座高塔才停止。從他所在的地方遠遠望去，那高塔巍峨地立在城市的中央，卻渾身都是乳白色，像是被精致雕琢的象牙，塔尖幾乎要插入雲中——
那就是北風之塔，整個城市的核心，守望拉羅謝爾北疆的存在。
與米婭和士兵們分別，西裏爾帶著卡羅琳先找了一家旅館暫住下。趕時間固然要緊，但在外旅行了這麽久，西裏爾自己倒是還好，可卡羅琳撐不住。
少女幾乎沾到柔軟的枕頭的一瞬就要睡了過去，她在床上伸展著自己的軀體，發出懶洋洋的呼聲，隨後才睜開眼，小聲問道：
“亞……維先生，您剛才為什麽要拔劍啊？那個人被嚇得不輕。”
西裏爾舒舒服服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窩在沙發上，回答少女的疑問：
“我不拔劍，表現得高調一點，北風之塔的那些大人物們，又怎麽會知道我來了呢？”他手一翻，被擦拭的幹幹淨淨的斷劍握在掌心，“至於那名士兵，如果他知道在不遠的將來可能是我救了他一命，估計隻會對我表示感激。”
一名年輕的騎士，還有可能是一名精靈，而且實力不凡，劍術出眾——這麽優秀的讓所有玩家都羨慕嫉妒恨的身份模板，如果不好好利用起來，那可太愧對西裏爾作為一名頂尖玩家的水準了。
在察覺那位四環法師莫姆·莫裏斯行為的詭異之時，西裏爾便明白，如果按照原定的方案，隻是在北風之塔短暫停留，隨後一路向南逃難，那麽曆史依然會向遊戲裏那樣發展。
明年三月北風之塔率先失陷，接著是兩座重城失陷，拉羅謝爾失去對北疆外圍所有的掌控權。
他微微眯眼，望著壁爐裏的紅光，眼中亦是灼灼的光彩。
命運的齒輪不會因為他的到來而停下旋轉，但是前進的軌跡會因為他而產生變化。
無論這旋轉的方向朝著好還是壞，西裏爾·亞德裏恩都不希望曆史再次重演。
暮色陰影卡羅琳，是第一個被他撥動的指針。
而北風之塔，則是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