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惡趣味
劍士與巨盾戰士們分擔著冰皮藍紋熊的軀體與營地的護欄、帳篷，井然有序地在幽暗的森林裏前行著。前列的人舉著火把提著油燈，為後者照亮前進的路途。
雖然實力確實不算出類拔萃，但在西裏爾眼中，這些人的表現還算可圈可點——至少紀律性這一項上無可挑剔。
這當然與北風之塔富得流油，有充足的金錢去養一處駐地士兵有關。不過行事作風上則是由這一處駐地的領主決定——在一般的封地裏是領主，在北風之塔則是北風之塔的主人。
以小見大，隻是最底層的一批士兵都能有如此秩序，北風之塔的實力可想而知。
西裏爾和卡羅琳進入森林的時候還需要顧忌那些魔物，而此刻那些魔物見了這超過十人的隊伍反而要繞道走。少了偵查、避讓的時間，前進的速度幾乎翻了一番。
而西裏爾一直盯著的四環法師莫姆·莫裏斯並沒有更多的動向，除了時常打罵士兵顯得無比焦躁之外——甚至連巨盾戰士托斯都看不下去，走到西裏爾身邊恭敬道：
“騎士大人，能不能勸一勸莫裏斯……先生，兄弟們也沒做錯什麽事情，雖然不敢違逆，但就這麽被一直罵，心裏也……或者幹脆您告訴我們做錯了什麽，我們改正也行。”
“你們沒做錯。”西裏爾回答道，“不過你們做事可能不太合這位莫裏斯先生的脾氣，第一次給法師當護衛？”
“是啊，我以前是在奧爾德尼的，三年前隨隊伍被調到了北風之塔，除了到北風之塔的時候見過法師一麵，其他時候那些法師我們根本見不到。”托斯歎了口氣，“明明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去路上就這樣了……”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巨盾戰士居然還挺細膩的。西裏爾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兩眼，轉而微笑道：
“那你要記住，法師大多是些脾性古怪的家夥，實力越強越是如此。前一秒還和藹可親，後一秒可能就直接大發雷霆。”
他隨意地吐槽著，胡謅出來的話托斯也聽不出蹊蹺。忽悠NPC是他在遊戲最早期就學會的話術，甚至靠這本領為他省下不少買藥錢。
巨盾戰士隻是點頭，也不管到底聽不聽得懂，反正都是深以為然——在他們的眼裏，這位拯救了整個小隊的騎士先生可比那什麽四環法師好相處多了。
念咒的人，又怎麽能夠理解我們真刀真槍的浪漫呢！
但聽眾並非隻有幾名戰士。作為隊伍裏唯二的女孩子，一直在和卡羅琳交談著的米婭·克裏斯蒂安也跟在西裏爾不遠處，此刻終於忍耐不住，走上前兩步出聲道：
“維先生，請不要這麽說我的導師。莫裏斯先生一向很溫和，對我的指導也很認真。”
“哦？那你覺得是什麽原因讓你敬愛的溫和導師莫裏斯先生變得如此暴躁呢？”
西裏爾側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大膽為自己導師發言的米婭。少女手指捏著垂落至胸口的長發，咬了咬嘴唇：
“嗯……我想莫裏斯先生是在為自己錯誤的決策導致我們被亡靈襲擊自責……”
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西裏爾幾乎聽不見她在說什麽，想來這個理由她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西裏爾不禁啞然失笑，麵前的這位少女看起來隻是有錢且無知的富家子弟，身為一名弱小的法師學徒，卻敢手裏拎著一根一百金特裏的法杖到處亂逛，西裏爾真不知道究竟是誰給她的勇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著一些惡趣味，比如不經意間讓懵懂的少女知曉一些殘酷的真相。
他調整了一下背後那塊礙事卻又無法讓人舍棄的盾牌的位置，讓自己的脊背能夠更加舒服一點，這才抱著雙臂，好整以暇地說道：
“不如我們換一個角度來探討吧，克裏斯蒂安小姐。”
“叫我米婭就可以了。”米婭一下子顯得緊張了起來，捏著法杖的五指用力地過分，凸顯出指節。
“好吧，那麽米婭小姐。”西裏爾用盡量輕鬆的語氣開口，“我想向你請教一下關於法術的事情——”
“法術？那維先生應該去和莫裏斯先生商談才對，他是我的導師，我隻是一個剛剛入門，不，都沒有入門的學徒而已……”米婭驚慌道，似乎在她看來西裏爾繞過導師和她討論這些是她越職的表現。
但西裏爾卻並沒有繼續與她交談，反而是伸手拍了拍卡羅琳的肩膀：“認真聽好了，卡羅琳，這可能是你未來的方向。”
“亞……維先生說的是法術麽？”卡羅琳眨眨眼，舌尖還時不時舔一舔嘴唇，似乎還沾著熊肉的油星，“法術很厲害嗎？”
“當然，法術很厲害。”
“比維先生還厲害嗎？”
“我想是的。”西裏爾眯了眯眼，順手揉了兩下卡羅琳還有一些亂糟糟的頭發，轉而對米婭說道，“說這麽多沒有用，倒不如請米婭姐姐給你演示一下，如何？”
“啊這，維先生，我不行的……”米婭幾乎想都沒想就要拒絕，但西裏爾突然變得鋒銳的目光像是一柄抵在她頸前的利劍，震懾住了她，隨後西裏爾用與眼神完全不同的溫和語氣勸道：
“米婭小姐，我隻是一名普通的騎士，對法術一竅不通，你總不會殘忍地拒絕一個小女孩對法術向往的訴求吧？”
他盯著米婭，見少女猶豫地慢慢抬起法杖，忽然伸出手按住了那根價值一百金特裏的淵藍石晶杖：“隻是一個簡單的小法術而已，不需要法杖。”
“哦，哦，好的。”她匆匆忙忙收回法杖，而後騰出一隻幹淨白皙的手，有些生澀地畫了一個圓：“水流匯聚——”
她微閉著眸吟唱著，溫和的臉上露出一絲局促不安，她太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了，如果不是在法力的實際運用上如此捉急，導師也不會帶她出來進行考核。
但下一秒，她就驚詫地睜開了眼，看著自己掌心當中順順當當流出的晶瑩的液體，像是雨滴連串劃過葉片。
而卡羅琳則鼓起了掌，眸子裏盡是欽佩地看著“神奇”的米婭姐姐，就差來句“再變一個”了。
“這，維先生，我——”她有些語無倫次地看向西裏爾，想要一個解釋——分明是與清洗盾牌時一樣的法術，但施放的水準卻截然不同。
然而西裏爾卻隻是擺了擺手，便大踏步走向前方，去和別的士兵們交談著，引起一陣陣的笑聲。
隻留下少女指尖清水流淌，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曆時兩天時間，當頭頂那茂密如天幕的鬆針開始變得稀疏，西裏爾知道，他們即將走出這片鬆葉林。
而北風之塔，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