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叁

  “大人!”直到親眼見到楊宗月落了轎,菖蒲和姬蓮才相信之前來人的傳話,從那日楊宗月出府去到鬼穀墟起至今已足足二十日有餘,菖蒲幾乎每日都會跑一趟徐府詢問消息,終於在今夜裏徐府的下人跑來告訴她說,楊大人已經回到了鳳京。


  楊宗月見到兩人便笑了,淡淡說道:“難為你們了,徐量告訴我說這段日子府內上上下下都著急得不得了,尤其是你們兩個,都瘦了不少。”


  兩人一聽這話眼淚都要下來了,她們都是王府裏的丫頭,王府裏的下人本就不多,以前一直跟在楊宗月身邊做事的人隻要是對大鳳有用的都被他派了出去各自幫朝廷做事,如今個個加官進爵,有了不錯的前程,留下來的多是一些侍女,菖蒲和姬蓮便是其中之一,她們自小跟在楊宗月的身邊,感情非同尋常,並且都很聰慧,將所有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次這麽久沒有楊宗月的消息,她們成天坐立難安,生怕楊宗月出點什麽事。


  看兩個人都低下頭去抹眼淚,楊宗月便笑著又道:“看你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兩人抬起頭來,將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這才安下心說:“大人一路鞍馬勞頓,菖蒲這就去給您準備熱水沐浴——”菖蒲還沒說完,姬蓮就接著她的話又問:“大人餓不餓,想吃什麽?”


  “是啊是啊,在外頭風餐露宿的,大人肯定沒有吃上過一頓好的飯菜,我們趕緊去準備起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她們隻服侍楊宗月一個人,對他的事件件上心,楊宗月早已習慣,便道:“徐量也在後麵,準備一些酒菜,待我沐浴更衣後送到書房裏來,我還有事要跟他細談。”


  “大人您不早些歇息嗎?”菖蒲聽他一句“細談”忍不住就問出口道,此時早已過了三更,再沒幾個時辰天都要亮了,明日一早他還要上朝,但看這架勢他似乎並沒有睡覺的打算,她問完又道:“大人才回來,有事明天再說也不遲啊。”


  楊宗月搖搖頭,也不回答,直接越過了她身邊,然後丟下一句說:“茲事體大,你們隻管照我說的去做。”


  “是。”雖然擔心他的身體,但楊宗月的話她們不能違逆,兩人連忙分工行事,隻是才回過頭,姬蓮就忍不住驚叫一聲,菖蒲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也差點叫出聲來,因為她看見的是兩隻燈籠般大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盯著她們看。


  “哦,對了,我忘了跟你們說,小花是我新領養的寵物,不用喂任何東西,讓它自己在庭院裏呆著就好。”楊宗月回過頭來補充了一句,便徑自上了長廊,丟下她們跟“小花”一起大眼對小眼。


  “小花?”菖蒲膽子比較大一些,她小小地出聲跟身邊的姬蓮確認道:“大人……剛才說的‘寵物’是……它?”


  姬蓮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她仍然沒有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燈籠下,隻能見到一個長著兩隻大眼睛的龐然大物蹲在她們跟前,黑乎乎一團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正跟小花僵持著,徐量從大門外走了進來,菖蒲連忙拉過他的衣袖問道:“徐大人……這、這真的是大人養的……寵物?”她不確定該不該用這個詞,猶豫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


  徐量對上眼前那雙大眼睛也是苦笑一下,說道:“剛才我也被嚇了一大跳,大人就開玩笑似的跟我說它是從應太傅手裏搶來的。”


  一聽是搶來的,菖蒲和姬蓮兩人的眼睛就瞪得更圓了,姬蓮這才想起楊宗月這次出行的目的就是為了接應皇天回京的,便問道:“徐大人,那麽應太傅也已經安然回鳳京了嗎?”


  徐量搖頭道:“沒有,大人估計就是為了這件事要跟我細商,這次有人在鳳京外行刺大人,大人看來真的被惹火了。”


  “行刺?是誰那麽大膽子!大人有沒有受傷?”菖蒲一聽剛安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好在剛才楊宗月好端端的,否則光聽他這樣說恐怕會被嚇掉半條命。


  “你不要擔心,大人絲毫無損,我不跟你們多說了,詳情日後有機會再說給你們聽,現在要是被大人知道我又跟你們嚼舌根,他要罵我的。”徐量笑笑地說道。


  菖蒲聽他說完終於沒那麽激動了,趕緊說了一聲就要下去,可是麵對著眼前的龐然大物還是猶豫了一會兒,徐量見狀笑著說道:“沒事的,如果它很危險大人也不會帶在身邊了。”


  菖蒲想想也是,但始終是隻大東西,而且跟它也不熟,她還是小心翼翼地繞開它一段距離再走,小花的兩隻燈籠般大的眼睛也隨著她的移動慢慢看過去,菖蒲邊走邊回頭,發現這對眼珠子一直跟著自己,最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頭也不回一溜煙跑走了,留下姬蓮還在那裏擔驚受怕,但看看小花真的是很老實的樣子,也照葫蘆畫瓢依著菖蒲剛才逃跑的路線一並逃離了現場,徐量看著忍不住想笑,但隨後又想到自己還有正事要做便收起了笑意,斂神往楊宗月的書房走去。
——

  楊宗月沒讓徐量等太久,他出現在書房裏的時候頭發還是濕的,顯然還來不及擦幹,徐量見他到來便要起身,楊宗月見狀擺了擺手說:“正事要緊,我不在的這段時日裏相國府有沒有什麽動靜?”


  徐量回答說道:“相國還是按部就班每日上朝當值,他府裏下官也有注意過,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就是上個月二十的時候,相國的三女兒生辰,所以小小的舉行了一場宴會慶祝。”


  “嗯,聽起來好像很平常,不過他這邊你還是要多加注意,我懷疑這次天香閣最後的行動,應該跟他有一定的聯係。”楊宗月在軟榻上坐下來說道。


  “大人是說,相國跟天香閣的人有來往?”徐量聞言微微吃了一驚,天香閣是北國的人,畢瑱向來跟北國人不對盤,怎麽可能會跟他們有牽扯?


  “多半是這麽回事,我用羅青來羅城之事試探過,羅青行動周密,本該無人知曉,但天香閣卻能事先安排好人手,在羅青一入城之後便占據羅城城門,寶兒姑娘是天香閣中人,可她並不識得應太傅,若僅僅知道我在羅城,天香閣絕對不會用這種方法來威脅,畢竟我手中的兵符不僅能調動鳳樞禦門的兵馬,還包括了各個郡縣的駐軍,所以這件事我幾乎可以肯定是有人通知了她們。”


  “據下官所知,當日羅青的信件送至陛下手裏的時候,相國也在,而且後來陛下單獨留下了相國,相國離開後,陛下就叫回了端將軍。”


  “端將軍的人我們在回來的途中已經遇到了,就憑端將軍跟應太傅的關係,我也不可能去懷疑他,因此隻剩下相國。”


  “相國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不惜與北國勾結,隻是為了取應太傅的性命嗎?”徐量皺起眉說。


  “其實這件事他應該完全弄錯了。”楊宗月卻搖頭說。


  “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徐量不由問。


  “應皇天在天香公主手裏多半是不會有事的,我敢打賭天香公主抓應皇天不是為了殺他。”


  “大人是說天香公主還有其他的行動?”


  楊宗月點頭,說道:“析支部跟天香閣結盟,應該是為了對付我們大鳳,應皇天在她手上還有別的用處。”


  “是要用應太傅威脅我們?”徐量道。


  “顯而易見。”楊宗月道。


  他說著沉默了一會兒,又囑咐徐量道:“季言你一定要想辦法看好了,羅青為人太正直,做事手段還不夠狠辣,我怕有些人會想方設法取季言的性命。”


  “下官明白。”見他說的慎重,徐量也極為慎重地點頭,他明白季言的重要性,這種人最怕被人滅口,不可不防。


  “天香公主必定會在太後壽宴之前入城,我會讓你調動城門口的守衛有一半就是做給她看的,這樣她才不會懷疑她的人已經被我識破,所以一旦你發現那幾個人有什麽異常,一定要盯緊了,多半天香閣的人就是從他們手裏放進來的,同時要留意到底有多少個人混入鳳京來,把他們的行蹤都記下來,明白了嗎?”楊宗月的眼底閃著幽黑的光芒,深邃得見不著底,便聽他又道:“這些事要做得漂亮,不要被任何人知道,在外人眼裏,你是鳳禦史大夫掌監察,並非隸屬鳳樞院,你來見我,必定是由於鳳王的緣故,這一點一定要切記。”


  “下官明白。”徐量點點頭,應道。


  書房裏的燈光一直亮到了東方微微露出魚肚白,徐量在天未完全亮之際便從後門乘小轎離開了王府,菖蒲躡手躡腳推開書房的門,見楊宗月正趴在案上小睡,她輕輕吹熄了一旁的燈,再度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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