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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羅之神(三)

  醃蘿卜是認真的,整整一麻袋的蘿卜洗出來,切片,毫不含糊,摯紅仔細觀察婦人的神情,半點都看不出作假,他愈發疑惑,若婦人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麽她必定陷入了某種幻覺當中,可是是誰能如此神通廣大,能像這樣去操控一個人?


  一整天安然無事,仿佛他們一直是如此生活的,隨著夜晚的到來,摯紅準備行動。夜晚翻山越嶺其實不現實,尤其是雪山,但夜晚時間很長,又沒有外人幹擾,趁著夜色探路和試探是摯紅白天一直在琢磨的事,他不可能放任夜間就這樣流逝,必須要做點什麽。


  屋外漆黑,好在白天摸熟了去河邊的路,摯紅依舊沿著這條路走,雪堆砌的路很難掩蓋腳步聲,無論多輕都仍有“沙沙”聲,但摯紅並不會天真到覺得自己能在當晚就順利離開,他總覺得有什麽還在等著自己,事情絕不會像今天一整天這樣如此簡單。


  摯紅來到河邊,沿著下遊的方向走。他腦中大概有個方位圖,以丹陽為中心,最近的是荊山,再有西邊巫山和南邊山脈,他在永寧宮昏睡應該隻有一夜,要將他連夜安置在山中,除了荊山至多抵達巫山,但若要確保中途不出差錯,本來該是荊山最有可能,可是偏偏荊山他比較熟悉,從開始狩獵便出入山中,他直覺這裏不是荊山,應該是巫山。


  巫山大小山峰無數,連夜上山,必定要選最近的入山口,尤其巫山接壤夔國,那麽路線還要繞開夔國,不過不論上山的路線如何,此刻他身在山中,便如同身在迷霧裏,就算沿著河水下遊一直走,頂多也隻是往山下走,而不能確定最終是不是能走出這座山。


  摯紅自然是打算試試看的,試探歸試探,若有機會離開,他不可能放過,隻是他的把握不大,偌大的雪山,一整夜的時間顯然不夠,他也沒想過能連夜離開,而是準備先探一探路,通過幾晚的時間尋找出確切的方再行動。此刻他一麵沿著河邊走,一麵仔細留意周遭的細節,幸而這夜無雪,河流上方明月當空,照得河麵波光粼粼,岸邊偶有悉窣響動,可那或許是錯覺,畢竟這是隆冬而非夏天的夜晚,動物多半都在冬眠。


  河水蜿蜒直下,走不到半個時辰前方就沒有了路,水沿著山壁就那樣直瀉而下,摯紅往下張望,而後沿著有路的方向拐了彎,徹底與河水的方向岔開,也不知道這條路會帶他去到哪裏。


  水流聲越來越遠一直到再也聽不見的時候,摯紅覺得眼前這條路可能會延伸到很遠的地方,他仍然可以往前走,可他不打算冒這個險,摯紅轉身回頭,此際月亮已悄悄繞到了樹梢後,摯紅粗粗估算,距離他離開小屋應該早就已經超過了一個時辰。


  回去的路摯紅依然仔細,一路都似是在觀察什麽,距離天亮還早,他不用匆忙趕回去,可是不知什麽緣故,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隨著越漸接近小屋的方向而逐漸擴大,而後他弄清楚了原因,隻因這一路太安靜了,他所預想的監視並未出現,他走得那麽慢,足夠察覺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然而這一路上卻是什麽可疑的情形都不曾發生,當摯紅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個念頭逐漸形成,他覺得對方的監視也許不僅僅是針對他,而或許是那個小屋,小屋裏有兩個人,他和婦人。


  摯紅加快了腳步,如果他的直覺是對的,他這邊若然無事,那麽會出事的或許是婦人。


  之前他就一直在奇怪,為什麽婦人會心安理得接受一個其他人作為“兒子”,他想過很多種理由,比如被迫被威脅,又或者服用了某種帶有幻覺的藥物,但是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的自願的,出於某種理由,比如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應該有他那麽大,於是她懷抱著某種不切實際的願望前來,仿佛是為了彌補失去的遺憾。


  血腥味撲鼻而入,在滿是白雪的冷冽之地,這種味道尤為突兀。


  摯紅的腳步微微一頓,他已經看見了鮮紅的血從小屋的門縫處流淌出來,映在皚皚白雪上,看得人觸目驚心。


  門虛掩著,摯紅伸手輕輕推開。


  “吱呀”一聲,婦人提著油燈匆匆走出來,見是摯紅不禁露出了笑容:“你回來啦。”


  摯紅渾身的血卻倏地冷了,隻因這婦人壓根不是之前的那一個,而此際她的腳下全是血,她卻恍若未覺,好像踩在幹淨的地板上,對他的離開更是覺得平常,如同他本該在這個時候回來。


  血還在蜿蜒直流,摯紅有一刻隻覺得場麵荒誕至極,然而這一刻過後,他點點頭,對眼前的婦人說:“我回來了,你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不多睡會兒?”


  “醒了就睡不著了,上年紀了。”婦人笑嗬嗬地說。


  “再去睡會兒吧,天還沒亮。”摯紅說。


  “也好,你也休息一下吧,折騰了一晚上了。”


  摯紅點頭,跟著婦人進了屋,他在屋中並沒有看見屍體,想來屍體已經被收拾掉了,讓他看見血跡不過是用作警告——若再擅自離開,那麽這一位婦人的性命也將不保——摯紅很難不這麽想,但也許對方隻是做個樣子,之前那位婦人並沒有被害而是被帶走了,隻是無論哪一種,對方都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要他別再輕舉妄動。


  摯紅回到床榻,和衣上榻,他閉上眼睛,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這件事詭異萬分,用一個他人來威脅自己,如何確保有用?若不能確保,對方又為何要用?另外,為什麽是“母親”?意指為何?難到意思是所有危險最終都指向他真正的母親?若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個警告就很嚴重了。


  摯紅強迫自己入睡,在這種情況下,睡眠與食物同等重要,這對他來說並不難做到,他從小就接受訓練,不知是不是因為毋康病情的緣故,楚王對健康的他就顯得格外重視,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僅在十四歲的年紀就奪得帥印領軍出征,然而他的母親卻一丁點都受不了,每次都抱著他直嚷心疼,說完又要埋怨他的父王不像個父王,對自己的孩子過分嚴厲。這些摯紅倒沒什麽感覺,他覺得身為楚國二公子,強大是非常有必要的,他從小就敬仰自己的父王,因為他的父王足夠強大,強大到一整個楚國都好似在他的庇護之下。


  摯紅少夢,尤其是對距離天亮已不遠的補眠的這一覺來說,理應無夢的他卻做了一個夢,夢中他似乎一直在山中打轉,風雪大得迷了他的眼,他什麽都看不清楚,可偏偏卻在大風大雪中看見了點點星火,他眯起眼睛,分辨不出來那究竟是燈火還是無數的火把,就在這時,夢醒了,摯紅睜開眼睛。


  “你醒了,昨夜睡得好嗎?”


  一模一樣的問話,同樣的熟絡和親切,卻出自不同的婦人。


  摯紅向門邊望去,地上的血跡被拖幹淨了,若非能看見依稀的痕跡,真的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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