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照九陰(九)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葛風怔怔地問。
香蘭也覺得納悶,“難道剛才……我們其實是幻聽?”
觀言搖搖頭,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此刻城門敞開,似乎在做無聲的邀請,讓他的腳步踟躕不前起來。
“我們,要進去嗎?”香蘭亦問。
她看觀言,葛風也因為這句話看觀言,觀言沉吟道,“事到如今,我們恐怕沒有選擇。”
葛風有些猶豫,似是不知該不該進入,“它們不會是故意打開門想引我們進入吧?”他說著提議道,“不如我們還是保持之前的決定,繞行吧?”
觀言沉吟片刻,說道,“如果這樣的話,恐怕我們要兵分兩路,葛公子嚐試繞行,香蘭跟葛公子前往,無論能不能走通,香蘭都先回轉城門前跟我匯合,萬一城門在你們繞行時要關閉,那麽我便進入,所以一旦香蘭折返時見到城門已經關閉,那麽則代表我已經進入,如何?”
“如果城門提早關閉,我又沒趕回來的話,那豈不是我們就被迫分開了?”香蘭道。
觀言看一眼城門,它自敞開後似也沒什麽動靜,因此他並不確知城門究竟會不會關閉。
葛風覺得觀言的辦法好,立即附和道,“這樣比較保險,若能繞行,就讓香蘭折返來找觀公子你,若不能,我便和香蘭一起返回。”
香蘭卻忍不住反對,道,“既然城門都開了,我們為什麽還要繞行?”
“你不怕裏麵有危險?”葛風聞言,瞪大眼睛問她。
“繞行難道就沒有危險?”香蘭反問。
“這……”
觀言點頭道,“香蘭說的不錯,繞行未必就不存在危險,但若香蘭持反對的態度,那麽我們稍微改變一下方式,葛公子和香蘭等在城門口,由我前去查看繞行的道路,如何?”
“不行不行!我要跟觀公子一起行動!觀公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香蘭再次反對道。
葛風再怎麽遲鈍,這回也聽明白了,不由苦著一張臉道,“香蘭姑娘,我有那麽不值得信任嗎,為什麽你就是不願意跟我一起行動呢?”
香蘭非常固執地向他搖頭,表示“正是如此”。
葛風有些無奈,但又不想一個人行動,可就在這時,方才洞開的城門忽然間再度有了動靜,但卻是要關閉的姿態,就好像已等得不耐煩了那樣。
三人一愣,觀言迅速問葛風道,“葛公子,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同進入?”
在城門尚未關閉之前,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討論是不是要繞行這個問題,可眼看城門即將閉合,已由不得他們再討論,除了葛風之外,觀言和香蘭早就做好了決定。
葛風兀自猶豫不決,香蘭是行動派,想都沒想就已一個箭步衝入城內,觀言見狀,自然緊隨其後,也跟著她進入,葛風自然不想被丟下,不得已隻好在城門關閉的最後一刻也衝了進去。
隨即,就像是落榫那樣的“哢嚓”一聲之後,城門便緊緊關閉起來。
一瞬間宛如進入了另一個空間,裏麵到處都散發著植物清新的香氣,同時靜得不可思議,但這樣的靜並不嚇人,更多的是一種恬靜,能讓人的心很快平靜下來,說不出是什麽原因,即便是方才他們曾清楚地聽見城門裏如此悚然喧囂的聲音出現過,此時此刻,卻偏有一種此地與彼境無關的感覺。
但依然令人覺得疑惑,隻因在如此綠意盎然之地,竟然連一隻小飛蟲都沒有。
疑惑歸疑惑,既然內心平靜,這一點小小的疑惑就變得微不足道,更遑論他們沿著幽長的小徑深入至其中一座房屋裏的時候,還看見了滿桌子噴香的食物。
“剛好是三個人。”香蘭看了看桌上擺放好的碗筷,不覺有些吃驚,看著觀言道,“難道叔歜國人早知我們會來?”
“可是……這裏半個人影都沒有……”葛風低喃著,他不免有些心慌慌,隻因無論方才城門是開啟還是關閉,他根本就沒看見有人操控,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推動著它一樣。
“食物還是熱的。”看著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還冒著熱氣,觀言也感到十分吃驚。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裏的主人會是誰呢?”
在這樣一個恬靜之地,警惕的心情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已減少到最低,三人雖然抱有疑惑,卻不知為何並沒有對此感到懷疑,他們甚至感覺到非常放鬆,隻剩下好奇心不斷地冒出頭來。
自從一路追尋燭龍神以來,他們壓根就沒好好坐下吃過一頓飯,更是被迫麵對各種嚴峻的考驗,一顆心一直無法鬆懈,此時眼前各色佳肴,美酒當先,似是又在邀請他們,這使得三個人渾身上下的疲憊感一瞬間湧上來,饑腸轆轆之感尤其明顯,於是此刻隻想坐下來好好吃一點東西。
才這麽想,葛風第一個按捺不住,他似是忘了方才猶豫著不敢進入的擔驚害怕的心情,早已把一切都拋在腦後,坐下來準備大快朵頤,並催促著香蘭和觀言道,“快坐下一起吃吧,這一定是來自燭龍神的饋贈。”
在他的催促下,香蘭和觀言也入了座,但他們並非如同葛風一樣神經大條到自以為是,而是覺得這一切都莫名得熟悉,無人看管的城門,突如其來消失的喧囂,如此的靜謐,還有眼前早已準備妥當的飯菜,除了四周圍的環境有些微的不同之外,其餘的感覺皆似曾相識,讓他們一度以為是回到了某個他們所熟悉的地方。
天鎖重樓。
但這也隻有去過重樓的人才會有此感覺,重樓總是被某種奇妙而又神秘的氣氛靜悄悄包圍著,守護著,或是等待著,對陌生人而言,那似乎是一股危險而充滿未知的力量,但對於熟悉那裏的人而言,它們卻顯得友好而溫和,不過這也僅在重樓主人在的情況下,剩下的時候,這樣的氣氛既令人難以捉摸,似是隨時會失控,又無處不在,此刻香蘭和觀言不約而同都想到了天鎖重樓,他們亦清楚,重樓之所以是重樓,跟裏麵住的那人息息相關,實際上所有湧動的氣流都圍繞著他在流轉,這也就是為何他們對此地的感覺如此熟悉的原因——
就好像他在。
興許是在梟兒出現那時起,應皇天就在周圍,可他既不喜歡露麵,又愛玩神秘,相較於葛風口中所謂的“燭龍神的庇護”,觀言和香蘭寧願相信這是應皇天在暗中保護他們。
他們默契地並未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而是坐下用餐,事實上當他們心中都想到眼前這一切很可能都跟應皇天有關的時候,所有懷疑的念頭已不翼而飛,但他們也知道這並非絕對,可就是控製不住內心那一小簇如燭火般隱約跳動的雀躍之情,並且也因此而感到安心,仿佛前路已安全無虞那樣。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頓恰到好處又令人饜足的美餐,除此之外,他們還發現了三間客房,客房不大,卻布置得小巧而溫馨,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沉溺其中。
香蘭甚至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將她跟她的母親接到一處宮殿裏,母親的臉上綻放出幸福的笑容,她嚐試著想看清楚那人的臉,然而就在那張臉越來越清晰的一瞬間,香蘭醒了過來。
他們昨天用完餐之後便各自休憩,那時仍是白天,連晌午都未到,此時天色卻已經大亮,香蘭不料自己竟然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她連忙起床去找觀言,不出她所料,觀言也起來了,正在收拾行李。
“我們的跟屁蟲呢?”香蘭見到觀言,第一句話就問。
不料她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聲驚喜的打招呼聲,“啊哈!香蘭姑娘對我如此關心,真令人感動!”
香蘭情不自禁歎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見葛風笑嘻嘻地出現在她的身後,看起來精神十足。
“香蘭姑娘莫不是以為我還在床上呼呼大睡吧?”葛風又問。
香蘭點頭,壓根就不想否認,葛風見狀,耷拉下兩條眉毛道,“香蘭姑娘,經過多日的曆練,你要相信我葛風已經有長足的進步了。”
香蘭上上下下打量他,其實說起來葛風的模樣還算不錯,幹幹淨淨的,但就是眉宇間總有一股賴皮之氣讓香蘭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再加上他平時說話和做事都過分自以為是,臉皮又厚得可以,因而他就算長得再人模人樣,香蘭對他也從來沒有過一絲好感,連一丁點都沒有。
“你若能跟著我們走到最後,就算你有進步了。”香蘭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道。
“叔歜國之後我們要麵對的便是北極天樻之山,不知我們會碰上九鳳還是強良。”觀言這時道。
“我們一路上都有燭龍神的保護,我看我們一定會很好運地碰上九鳳的,安心吧。”葛風毫無擔憂地說道。
“有你在我可是一點都無法安心。”香蘭如此道。
葛風渾不在意,轉向觀言,信心十足地道,“觀公子肯定跟香蘭姑娘的看法不一樣吧?”
見問題丟向自己,觀言有些無言以對,隻能抬起頭來,默默說一句道,“葛公子,不瞞你說,我連對自己都沒有把握,又如何能替你做任何保證?”
他秉事從來客觀,一板一眼,既不無條件樂觀,也從不會無故悲觀,令葛風接不上話,他隻能稍嫌無趣地聳了聳肩,話題便因此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