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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紀年(三)

  大宗伯也是一驚,他在晃動中慢慢接近縫隙,隻見縫隙下黑黑沉沉,不知是深是淺,哪裏還能得見楚王的身影。


  偏在這時,震動忽地停止,細縫隨即收攏,不複方才震動之中所現出的偌大空隙,而是均勻地布在天柱周圍,這空隙本是傾動之時天柱撞擊四壁,四壁傾落而生成。天柱之所以是天柱,是因它頂著長生殿的天壁,往下一直延伸到深不可知的墓底。


  楚王落於墓穴之中,祭神之禮隻能暫停,眾人紛紛起身,收拾驚惶之色,依次離開長生殿。


  殿外,大宰禦靈君坐於鸞駕之上,他雙眸微睜,瞻視長生之殿,眉宇間含有一絲隱憂,當他見到所有人都出來卻不見楚王之後,憂色更深,他閉上眼睛,長歎一聲道,“此乃天意,天意如此……”


  說罷,他見大宗伯自殿內出來,便道,“大宗伯,派人隨吾進入帝陵,將陛下迎出來。”


  “大宰大人,王陵之震方休,此時進入恐怕不妥,若真要前去,卜邑願親自前往,還請大宰大人在此稍候。”卜邑對禦靈君道。


  禦靈君卻搖頭道,“此行吾非去不可,方才吾觀王陵震象,乃從地底而來,吾擔心此乃妖邪作怪,因而引來災劫,因此吾必須前去一觀。”


  “原來如此。”卜邑瞬間明白過來,便道,“那請大宰大人允許卜邑相隨。”


  “嗯,允你。”禦靈君點頭道。
——

  楚王墜落,隻覺墓道深不可測,隨即他感覺自己落在一片軟綿綿的物體之上,而那物體再將他輕輕送至地麵。


  黑暗之中,隻見兩抹幽幽之瞳,此刻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


  饒是楚王膽識過人,此時也禁不住有幾分毛骨悚然之感。


  忽然間,有人燃起了長明燈,同時一聲輕喚,在幽靜的墓底響起,“陛……陛下?”


  回音隨即響起,楚王借著幽暗的火光望過去,便見一張塗滿顏料的臉,他身穿佾服,手持翟羽為飾的竹竿,原來是方才祭神時的舞者之一。


  “你是……”


  “陛下,小人觀言,見過陛下。”舞者低頭道。


  “原來是觀言。”對於觀言,除了幾次宮中發生的怪異事件他皆有參與之外,在流波山一役之中就數他功勞最大,因此楚王對這名小巫師的印象早已非常深刻,“你也同本王一樣,從天柱的縫隙之中掉落了下來?”


  觀言點頭,便道,“觀言來不及拉住陛下,請陛下赦罪。”


  楚王搖頭道,“這不怪你,現在我們應該在陵墓底,方才有一物及時止住本王的墜勢,不知是何物?”他說著便向那兩抹幽瞳之處望去,卻見那是一隻巨大的石龜,它的龜甲與天柱底端自成一體,顯然身為柱礎,不過他在很早的時候就聽過龜神玄冥撐起天柱之事,此時見到石龜,不禁道,“難道此物便是玄冥?但方才本王的觸感並非石塊……”


  “陛下之言不錯,這隻石龜是活的,觀言認為它應該就是水正司玄冥。”觀言也注視那隻石龜,剛才他落地時與楚王有相同的感受,並且剛好眼神與之相對,是以連忙燃起長明燈,果然看見那隻石龜的眼睛一眨一眨,此時他話音方落,那隻石龜複又睜開雙目。


  楚王顯然一愣,甚至有幾分吃驚,這樣看起來,方才掉落之際是玄冥伸出腦袋將他接住,再送至地麵,不過這勝王陵建造已是百年前之事,而玄冥也應是那時被請出以撐持天柱,但料想此為殉葬之儀,哪知竟是活著殉葬,而玄冥竟然能在幽閉的墓底待了足足百年之久,這讓楚王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楚王怔怔地問道。


  觀言亦搖頭,他眼神之中早已不知不覺流露出一絲悲憫,被沉重的天柱壓在墓底活了整整百年的玄冥,如此殘忍的對待方法,令他難以想象。


  玄冥睜眸,開始搖擺身體,它稍一動,天柱便因它之動而動,而整座陵墓也因此開始產生晃動之感,但因他們所處的是最底層,因而震動感並沒有最上層那麽強,若不是聽見上麵傳來的響聲,在最底層的他們幾乎感受不到。


  “原來……王陵的震動是它所引起。”楚王不由恍然道。


  玄冥搖頭擺尾,不知要向楚王表達什麽。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墓道之中顯得異常響亮,楚王定睛看去,隻見微弱的光芒之下,來人慢慢現出了輪廓。


  那是一駕車鸞,和引車鸞的隨從,另外一人相隔幾步,正慢慢朝王陵中心處走來。


  車鸞上乘坐的自是大宰禦靈君,而另一人,走近之後楚王和觀言便看清了,便是大宗伯卜邑。


  他自然也看清楚了天柱最下方的楚王,立刻迎上幾步道,“陛下,幸好您安然無恙,大宰大人命卜邑前來迎駕。”


  “你們來得正好,要不是本王無意中失足落下,還不知原來玄冥之祭竟是活祭。”楚王一見他們二人便道。


  卜邑自是一驚,因他也從未來過此處,而此時禦靈君歎聲道,“果然如吾所料,陛下,此象凶險萬分,當年玄冥並非活祭,現在陛下看見的,乃是邪靈附體,難怪會引起王陵大震。”


  “大宰卿此言何意?”楚王不由問道。


  “陛下有所不知,當年建造如此宏大的勝王陵,以及玄黽一族獻祭,包括玄冥之祭,都是為弭平天災,玄冥乃玄黽一族神靈,玄黽在將全族獻祭之前,亦算出玄冥的天命,玄冥千年壽盡,這才用它來支撐天柱。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能夠證實吾之言,隻因玄冥若是活著的,那百年之內恐怕常常會引起王陵震動才是,為何直到現在王陵才有震動之象?因此這必定是邪靈附體。”


  “大宰卿言之有理。”這番話說得的確沒錯,即便是龜,隻要是活著,也不可能做到一動不動,更何況是百年的時間?

  “是以此物不能留。”禦靈君道。


  “那麽依大宰之見要如何做?若是不能留,是否會損及王陵?”楚王擔憂地問。


  因他之問,禦靈君又是深深一歎,“陛下,臣……臣真有愧玄黽一族。”


  “大宰卿,您三番四次因提及玄黽一族而歎,究竟是為了什麽?”楚王的疑問早在祭祖之前就產生了,此時再聞歎息,便想問個明白。


  “為的……是天意弄人。”禦靈君低低地道。


  “天意弄人?”楚王微微一愣,很快便明白道,“大宰卿指的可是玄黽一族?”


  “不錯,玄黽一族之所以全族獻祭,乃是因為他們有最純淨的血統,他們的鮮血能淨化一切邪能,天之所以應劫便是有邪能作祟,眼下邪靈再侵,連如此大祭也阻止不了,恐怕,現今剩下的唯一辦法,便是血祭玄黽族人,但……這亦是吾最不願見之事……”他的神情在昏暗的墓底顯得愈發沉重,語調也帶著相當的不忍。


  “原來竟是這樣……”楚王歎息一聲道,“大宰卿的憐憫之心本王很清楚,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這便是臣覺得無奈之處,為何總是要玄黽族人受苦……若是可以,臣甘願代替玄黽族人行血祭之禮。”禦靈君的嗓音雖然蒼老,卻錚錚道來,在墓底顯得擲地有聲。


  “本王亦明了大宰卿之用心,隻不過方才大宰卿之言讓本王疑惑,玄黽一族已全族獻祭,難道還有後裔存活?”楚王問。


  禦靈君聞言立刻道,“此乃臣之罪過,請陛下寬恕。”


  他沒頭沒尾這一句,讓楚王詫異不已,忙問,“大宰卿何罪之有?”


  “這件事吾已無法再隱瞞,隻因當年玄黽一族並未全族獻祭,因此才有百年後這一事端,此事……原是吾所為,吾本想在吾有生之年盡力化解這次的災劫,卻事與願違,請陛下降罪。”


  楚王不由皺眉道,“大宰卿的意思,是指當年因玄黽一族有漏網之魚,因此全族祭獻未行圓滿之功?”


  “正是,現在看來,可謂是功虧一簣,吾對不起玄黽族族人,臣請陛下降罪!”禦靈君匍匐再言。


  楚王見狀,盯著他顫巍巍瘦骨嶙峋的脊背,不由長歎一聲道,“大宰卿心存悲天憫人之念,本王又怎能加以怪罪?一切皆是天意,正如大宰卿所言,玄黽一族又何其無辜?”


  “哎……”禦靈君長聲一歎,緩緩抬起頭來。


  便在這時,玄冥故態複萌,又開始動作,它左右搖擺身體,仿佛想將整根天柱從自己的背上甩下來,無奈當初不知用了何種方式,使它的龜殼和柱底緊緊相連,任它怎麽動也甩之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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