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真凶(二)
在許漸吉的注視下,言書緩緩上前,伸手替躺在病床上的李集掖了掖被角,廣袖下頭繡在黑色束袖上的騰蛇在光線的照耀下仿佛要活過來一般,極為不祥的將李集的臉襯出一片陰霾。
“為著虞山鎮下的那座言子墓,李家世世代代活的都不算容易,所以我父親在時,總是告訴我,但凡遇見李家的孩子,能忍就要忍著,能護就要護著。”言書的聲音柔柔的,落在人耳裏,倒像是在說什麽情話一般:“自你出現後,幾番為難,多次陷害,我因記著家父的教誨,先祖的人情,都不予理會,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
從外頭回來到現在,李集便一直昏迷不醒,出氣多進氣少的,旁人看著隻覺得他隨時都會斃命。
所以,言書此刻對著他這般喃喃低語,難免有些詭異。
許漸吉才剛闖了禍,如今也不敢如何,隻低聲道:“主子,他昏迷著呢,您便是大聲喊,他也是聽不到的。”
“是嗎?”言書道,掖被子的手轉而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看這模樣倒還真是快死了。”
說完似是覺得好笑,轉身對許漸吉道:“這毒你一時半會兒大約是解不掉了,這倒也怪不得你。這世上什麽人都好救,唯獨自尋死路之人,即便能救也隻會覺得浪費時間罷了,元夕……”
“唉。”被喚的人早有準備,把玩從宮裏頭淘換來的匕首,吊兒郎當的上前,小皮靴在磚地上頭踢踏有聲,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兒上,紮的人格外難受。
許漸吉皺著眉,有些意外的看著這兩人。
他對自己的醫術雖不能說百分百自信,九十幾分還是有的,這李集的傷和毒都不是作偽,危在旦夕也是實情,至於這昏迷自然也是真的。
不說旁的,隻他才剛紮的那幾針,單一處都是能叫人失聲尖叫的,更何況這樣幾十針?
可李集呢?挨了這些後,除了身體自然反饋的輕微顫動外,便是連手指都沒有區一下,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假裝的。
但顯然,言書起疑了。
他許大夫可不是什麽剛愎自用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吸納百家之長。
眼前這個小子,雖說不大懂醫人之術,可對毒物和穴位的研究可遠超自己,若是他的話,發現自己不能發現的東西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眼看著元夕過去,許漸吉的好奇心也被高高吊起,全神貫注的看著他們,連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元夕提著彎刀,歪著腦袋細細瞧了瞧床上躺著的人,隔空比劃了幾下後,猛的往下一紮。
“嗤”的一聲輕響,這一下像是紮在了破敗的皮球上頭,過分鮮紅的血一下子飆了出來,看著倒與之前林謙中毒後流的血一模一樣。
這一下極為突然,許漸吉湊的又近,又不像言書那樣有元夕眼疾手快的護著,自然是莫名其妙被滋了一臉。
“啊”的一聲慘叫,將屋外侯著的暮雨下的不輕,連帶著手裏的藥草都散了一地,不由自主的朝裏頭望了望。
“臭小子,你做什麽啊!”許漸吉急急忙忙的拿帕子擦了臉,猶覺不安,快步走到盛了活水的洗漱盆子旁邊,將整張臉徹徹底底的泡在裏頭。
元夕看他這樣,自覺玩笑開大了,忙不迭的跑過去殷勤的擰了帕子遞過去:“對不住啊許大哥,忘了你在邊上了。你說說你,我都提了刀子了,你就該有所準備啊,好好的湊這麽近做什麽?這下可好,滋著你了吧?”
“嘿。”許漸吉將腦袋從盆子裏頭拔出來,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抬眼去瞪這罪魁禍首:“感情還是我不夠知情識趣是吧?”
說到這兒,很有幾分怒極反笑的模樣:“可你也不想想,這躺著的這位可是中毒啊,那血裏頭都是滿滿當當的毒液,正常人會這樣一刀下去嗎?啊?我就算看著你提了刀了,我能想到你是要給一個快斷氣的人放血?啊?還怪我沒眼力界。黎元夕啊黎元夕,你這不僅僅是作死啊,更是謀財害命啊!”
許是氣的狠了,他這話說的又快又急,全然不顧自家主子還在旁邊站著,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撒潑。
這廂正鬧得熱鬧,那邊“將死”的李集卻突然有了動靜,“嗯”一聲呻吟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過去。
“醒了。”元夕晃了晃手裏的彎刀,笑眯眯的朝著許漸吉晃了晃,討好裏頭到了幾分掩藏不住的得意。
許漸吉原是被那突如其來的血滋蒙了,急著閃避倒也沒細瞧元夕到底做了什麽勾當,如今定下來再看,才發現他這一下竟是狠狠地紮在了李集的關內穴上。
就一般人來說,但凡遇著昏迷的人,第一反應就是去掐他人中,可實際上,能刺激人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除了人中外,還有關內穴和湧泉穴。
這三個穴位,從頭部貫徹到腳底,又與心脈相連,一旦受刺激,就會像有人拿手捏著心髒進行急救一般,促使人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而比起其他兩處,關內穴在解除因為血液堵塞或異變而引起的心髒麻痹上頭更為實用。
這樣的事情,許漸吉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這三個穴位,也被分別施以銀針,可顯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卻也是,他可是醫者,目的是救人,眼前這個人顯然已經氣血不足了,按照常理來說,最要做的是補血進氣,哪裏會有人這麽二話不說的還往上頭紮一刀?
也難怪別人覺得元夕鬼魅了,這孩子實在太過胡鬧了些。
好在,不管如何,李集算是有些意識了,至於這陣意識過後是生是死,卻是誰都無法保證的。
言書似乎也不大在意這個,等許漸吉上前給還在呻吟的李集止了血後,施施然的上前道:“李集,你這條命原本是你李家先輩絞盡腦汁才勉強留下來的,你便是心急想死,也該死在更匹配他們這樣用心的地方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的做了一個無聊又無用的試探品。這臉,你丟得,你祖宗可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