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邊
說到楊亮口中的本家訓練場,自然說的是楊城郊外那個了。
說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本家訓練場,大少爺這個訓練場單純是本院人喊順口了。
而且這兩年裏,由於管轄隨意,好些訓練場裏的孩子另尋他處修煉,同時參與季對決的人也不光是訓練場內部的孩子了。
這種事往好處說是自由,往壞處說是混亂,真追究起來楊敬是首當其衝要受懲處。
還好楊亮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也就借著內憂外患的當口要他與楊典重整訓練場,不要耽誤了這群好苗子。
商量好未來的大概框架,緊接著擺在楊敬與楊典麵前的就是選人了。
楊敬頭先考慮的便是薑冶幾人,但問過他們後,發現孟鬥竟然自願要求換去他處。
“到底是見了殘酷,心裏接受不了,先隨他去吧。”楊亮如此說到。
“可……”楊敬欲言又止。這孩子天賦尚可,倘若如此離去,怕是再沒機會進益了。
“堵不如疏,隨他去吧。”楊亮笑到。
“如此一來,那便是薑冶、曹帕、苻改梨……”楊敬盤算到。
這裏麵最讓他操心的是苻改梨,說一千道一萬,他還真不希望這群常跟著自己的人帶著他個人訓練失職的標簽歸屬楊典。
“先說好。”楊亮不緊不慢地提醒道:“如今的分組實驗時長三個月,到期時無論是你帶的人還是楊典帶的人,都是統一標準達標者留、不達標者走,你可要好好加油哦?”
“知道了。”楊敬應允到。
他知道楊亮定下的最終評定標準並不低,但對這群跟前長大的孩子都有信心,相信他們不會輕易掉隊。
對此,楊亮笑而不語,隻等著這個年輕的教頭好好履行自己的職責,用心去發現自己早年忽略的東西。
很快,楊敬便錯愕地發現,在他設想裏最不該出問題的人,薑義恪,竟然最先出問題了。
“教頭,讓我回家吧。”在楊敬找到薑義恪時,他請求到。
此時的他已經私自離開了醫館,近十天沒有出現在訓練場上了。
“為什麽?”楊敬知道說出這話屬實沒排麵,但就是沒忍住。
薑義恪低著頭沒有回答,意誌看上去有些消沉,全然沒有以前朝氣蓬勃又不失穩重的樣子。
不過楊亮對此倒不意外。在楊敬鬆口讓他離開後,他還用同樣的問題禍禍楊陸,讓他猜猜看薑義恪為何離開。
對此,正拿著卷餅專心挑選調料夾肉的楊陸抽空在腦子裏回了一句:一個成熟的二十八歲男子應該學會自問自答,而不是騷擾他一個正在幹飯的十二歲小朋友。
閑話不多扯,楊敬後來倒也知曉了其中理由。
想來薑義恪父母雙全,家境也算不錯,跟在楊家習武是興致多過生活所迫。
雖然他的家鄉飽受獸災困擾,但他本人在楊家多年,對此早已沒有了直觀概念。
而這次被帶出去,他也極其不走運,跟去的隊伍直接撞上了意料之外的獸群。
麵對這群強大的野獸,他修習的法力仿佛變成一紙笑談,既打不了配合也跟不上野獸的動作,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累贅。
在那天,他幾次險些被野獸撲倒撕咬,害得那幾個實力遠超他的同行者也差點命喪獸口。
盡管後續有人曾安慰過他,要他不要自責,但他的夢裏依然被腥臭的獸口填滿,醒來仍恐懼自己與死亡擦肩而過。
“那你怎麽又回來了?”楊陸依稀聽過苻改梨這麽問薑義恪。
薑義恪也不隱瞞什麽,直言自己那時滿腦子都是“難不成你練武就是為了去獸口送命嗎”這句話。
這念頭在他腦海裏一直發酵,甚至發展到他一運行功法眼前就浮動著惡臭的獠牙,最後無心修煉就躲在石頭角落不斷盤算著該如何回家。
在真的得了應允回家後,他的父母見了他十分驚喜,但又疑惑他為何一副不想再回楊家的樣子。
而他對於這次的經曆壓抑已久,也就在當夜向母親言說了其中凶險、自己的恐懼,最後提出:“雖然家鄉飽受獸災,但我有一定的法力,再配合上村莊原有的防護,總比待在楊家一直去野獸林子要安全。”
“然後呢?”苻改梨好奇道。
父母愛護子女乃是人之常情。她能想象這次任務帶給薑義恪的衝擊,也能想象他的父母對他的憂慮與心疼,所以更好奇他為什麽選擇回來。
而薑義恪本來就沒打算賣關子,也就順著時間說了下去。
接下來,他的父母帶他在村子裏開心地玩了幾天,而後將他帶去了附近的山上。
在這山林的邊緣,他遇見了長期駐守的楊家之人,知道他們二人常年將精神力拴在醒獸鈴上,一有異動要馬上做出相應的處理,無論是正午還是深夜。
“其實這時間上啊怎麽都好說,關鍵有的時候吧……”駐守之人楊醒一見薑義恪身上屬於本家的紋樣就兩眼發光,半是抱怨半是期待地說了一大堆。
他說這兩年在向本家呼救後,本家隔三差五就會出現支援慢的情況,實在是太耽誤事了。
“有一回啊,這麽大一頭野獸。”楊醒誇張地比劃:“直接就把欄杆撞開了,那家夥,勁賊大,直接給我撞得起不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大早上的正該清醒的時候,那麽大一個野獸都躲不開。”旁邊另一個駐守之人楊惜嘲笑到。
“去去去,還沒說完呢。”楊醒把薑義恪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它那牙,這麽大,賊尖,差一點,就咬我脖子上了。然後你猜怎麽著?”
“猜啥啊,然後大少爺從天而降救你狗命。”楊惜拆台到。
“你少說兩句是能憋死不?”楊醒說啥也得站起來給他一腳。
“怎麽啦,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又不礙著啥。”楊惜衝薑義恪直眨眼睛。
“你再說一次不礙著啥?”楊醒瞅他那樣就來氣。
楊惜打了個哈哈,又把話題移去別處,講了些林子裏的趣事,聽得薑義恪也哈哈大笑。
楊醒起初還聽著補充兩句,後來看了看日頭自己就出去了。
薑義恪奇怪他怎麽一直未歸,被楊惜瞧出心思,遂帶去了屋子不遠處的一處空地上。
隻見那空地上立著兩塊墓碑,楊醒正擦去碑上新落的灰塵,嘴裏一直說個不停。
“楊利和楊順,躺在那裏的人。”楊惜說道。
驟一聽這話,薑義恪表情僵在臉上,老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們把這兒當家,所以也就留在這兒了。”楊惜說道。
又停了一會兒,他接著說道:“小兄弟,楊醒是個直腸子,他說那些話絕對沒有賣苦或者抱怨本家的意思,但是吧……”
應是許久沒與人說這樣的話,楊惜卡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合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意思,最後拍了拍薑義恪的肩膀,自己點了根旱煙抽上。
薑義恪被熏得喘不上氣來,也沒心聽他說了什麽,不久後就找了個蹩腳的理由離開了。
“到家後,我才發現我娘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薑義恪不自覺笑了笑。
“恪兒,回去吧。”她說道。
“可是……”薑義恪有些焦急,不明白怎得家裏突然就要趕人了。
“為娘沒怎麽出過門,就認老祖宗當年說過的死理。”她又把一個熟雞蛋塞進包裹裏。
“咱老祖宗說過了,凡事光吃不幹活,容易遭天譴。”緊接著被塞進去的是一小袋子蒸好的甜麵坨:“你當年既然決定進楊家學這個,臨了事就不能跑,咱丟不起這個人。”
最後,她把包裹鄭重交到薑義恪手上,放低聲音溫柔地說道:“他們也是別人的兒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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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