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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

  哪怕是暖意剛過的挽溫時節,這雪一旦下起來也不肯停息。


  又沒等到楚傾江的到來,楊陸依舊閑不住腿腳,還是想拉著楊稚出去逛逛。


  不過楊稚更想留在房間中,也就謝絕了他的好意。


  “要是那群家夥在,定要說人是我貧跑的了。”楊陸不自覺想到三隊,心說回去後還得尋個理由混上半個月。


  “阿陸。”不過還沒等他想好理由,走廊裏就傳來了小升的聲音。


  “怎麽啦?”楊陸頓覺稀奇,這大早上的楊稚不練武、小升也提前來店裏,還真是怪的很。


  “老板問你要不要留在店裏幫工。”小升一向是轉達的鬼才:“隨時都能換衣服。”


  “……”楊陸思索再三,隻能把這種行為歸結為發癔症,不是小升在發癔症,就是溫攬風在發癔症。


  “小升你去看過梁醫師了嗎?”他關切地去摸小升的額頭:“聽說梁醫師那如今還做客了三位名醫,正好給你看個四方透徹。”


  “去去去,別逗我。”小升異常自信:“昨兒梁醫師可說了,我沒什麽大毛病。”


  “身體上沒事,我怕你腦袋有事。”楊陸一言難盡:“說不定有那個什麽大病。”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是不是溫老板覺得他多帶了一個人錢卻少了,變著說法來逗他。


  但是開這種無聊玩笑……溫老板都多大歲數的人了,怎麽說話還一年不如一年了。


  難不成……他是老來癡呆?


  在街上走了一段時間,楊陸得出了一個奇妙的結論。


  他不敢宣之於口,頂著挽溫之雪加快步伐逃似的鑽進了一個小胡同。


  說起胡同,冬嶺還有個流傳已久的說法,那便是胡同角落是被神女注視著的,能寄宿下的都是有緣之人。


  雖說楊陸一度分不清冬嶺的胡同和小巷有什麽區別,四處漏風的胡同角落又有什麽好看的。


  不過冬嶺人因此喜歡在角落搭些簡陋的棚子放點還能用的東西,多少也能幫上一些無處可歸之人。


  “阿嚏。”剛到胡同口,楊陸又打起了噴嚏。


  自打從紅瀚林出來,他似乎每天都有噴嚏要打。


  但是說傷吧,經脈淤積處已經被楊稚順過;說是病吧,他也沒什麽其他的感覺。


  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定是三隊那群混貨又在背後說他壞話,給他甩一些莫須有的鍋。


  在腹中誹謗了一會同隊,楊陸一頭鑽進狹窄的胡同裏。


  他嫻熟地繞過堆雪的鍋碗,躲過低矮單薄的棚布,還不忘撿上一塊半大石頭抱在懷中。


  很快,這條胡同到了盡頭。他將石頭放在角落,自己坐下笑眯眯地看著雜亂東西中坐著的人。


  挽溫時節的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冰冰涼涼落在毫無遮掩的手指上也是一個激靈。


  不過坐在雜物中的少年顯然也不在意這些,他凍紅的手上未著任何手紋,正專注地捏著一小截東西比比劃劃。


  從楊陸的角度看去,正看見少年麵前斜著一塊板子,板子上疊著幾層淡黃薄木,薄木上是已經畫了一半的畫。


  那副畫暫時看不出具體內容為何,但明快的色彩組合雜而不亂,讓人一看就想揚起嘴角。


  似乎思緒逐漸順暢,少年的眉頭逐漸疏解,手頭上也加快了從旁邊的破鐵盒中拿短彩的速度。


  那各色的短彩在板上肆意塗抹又被丟到一旁,活像是一場節奏絢爛的演奏。


  “呼。”終於,少年丟掉手中的短彩,長舒了一口氣。


  他欣賞了許久這剛出爐的作品,轉頭去撿被丟了一地的短彩,這才無意間發現了身後的楊陸。


  “阿陸哥哥!”他歡快地跑過去:“幾時來的,怎麽也不叫我?”


  楊陸則笑了笑。他一向喜歡安靜地看人做飯畫畫亦或者搞雕刻,如果事後能好好地吃一頓那就更好了。


  說到吃。他一邊衝少年伸出手一邊看向天色——此時他已經坐在石上少說一個時辰了,再過段時間又可以去尋些美味了。


  看楊陸伸出手,少年扁扁嘴自覺地把雙手遞了過去。


  楊陸隨手勾過少年的板凳讓他坐在自己的對麵,托著他的雙手用掌心虛覆了上去。


  溫和的暖意透過發涼的皮膚沁進少年的手指,沿著輕微變形的指骨化作涓涓暖流。


  少年被這冷後的溫暖捂得手指直發癢,想抽出雙手又被楊陸輕易地卡到動彈不得,最後隻能閉著眼睛轉過頭去齜牙咧嘴。


  “現在知道難受啦。”楊陸見他這模樣就想笑:“這都什麽天啦還光著手,真把指節凍壞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不是才剛下雪。”少年趁他鬆手直把手往袖子裏藏:“再說了滿大街不都是秀手紋的人嘛。”


  “人家又不是把手抬著全程吃冷風。”楊陸年年都要來上這麽一句:“小小年紀愛惜身體呀。”


  “當然愛惜了。”少年沒什麽底氣地說道。


  如果是幾年前的他可沒這麽好的脾氣,可沒少對楊陸這句愛惜身體嗤之以鼻。


  “和你這種能住大房子的人可不一樣,我什麽都沒有。”他敵意地看著楊陸。


  也就是這種吃飽喝足穿暖的家夥,才能輕易對他說些自己根本無法奢求乃至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這種不自覺中透出的差距與不諳世事的幼稚,真真是讓他感覺惡心極了。


  “就是因為什麽都沒有,更要愛惜僅有的東西。”楊陸矮下身子對他伸出手:“來,把手給我。”


  楊陸聲音不大,語氣卻是溫和的堅定。


  不知怎的,少年就把手抬起來了。


  他低著頭盯著楊陸,隻見他伸出的手紅潤中難掩白皙,掌心中僅有的幾個繭子也並不明顯。


  而自己伸去的手雖然還未發育完成,小小的指頭卻被橫著幾個凍瘡,再配合上被短彩染上的烏七八糟的顏色,看上去活像個怪物。


  兩隻手的距離越近,少年的心裏越是泛上一抹膽怯。


  他驟然回縮右手,不想手腕卻被楊陸一把捏住。


  “你幹什麽啊!”少年臉色大變,手腳並用地踢打著楊陸,殺豬般恐懼地喊到:“鬆手!搶人了!有人販子!”


  “噓。”沒有任何阻攔動作,楊陸輕輕噓了一聲。


  他放低聲音,讓喊累的少年不自覺也咬住嘴唇聽他在說些什麽。


  “現在還好治,以後就積重難返了。”楊陸用另一隻手覆蓋上少年的手背。


  也不知怎的,他半涼的手越來越熱,烤得少年渾身僵硬,指節上更是奇癢無比。


  “你、到底想幹嘛?”少年抽又抽不出手,打也沒什麽力氣,連跑的機會都沒有,臉上滿是褪去偽裝後的驚惶,眼眶中亦滾出了豆大的眼淚。


  “不是說胡同角落有神女的注視嗎?”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上的凍瘡也發作了,少年聽著這溫和的話隻覺得耳根也直發癢。


  “就當是同被注視之人該結下的緣分吧。”楊陸在他手背上輕拍一二:“來,把另一隻手也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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