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腹
“在聽什麽,那麽入神?”兩碗熱湯被放在桌上,楊陸大大咧咧地一抹薄雪坐在了楊稚對麵。
楊稚用眼神讓他安靜,極其輕微地示意他聽右側。
隻聽得那邊一桌年輕人正說著行俠仗義的故事,情緒激動時還將桌子拍的哐哐直響。
“現在的年輕人。”方才就是被他們吵的實在說不下去,馬齡三人拂袖而去,讓楊稚沒能聽到傳說的下半部分。
而常琳三人亦被他們吵的頭疼,茶都沒喝完便急匆匆趕向城南,定是又去找梁沛豐交流醫理去了。
“獸口奪嬰,密林救人。”支著耳朵聽了一會,楊陸感覺這些事異樣的熟悉。
在少年人說到柳予莊村長顧南英雄惜英雄,錦衣玉食招待主角大俠時,他一拍大腿驚聲到:“這不就是胡大俠嗎?”
“噓。”楊稚不想多事,示意他噤聲。
楊陸會意,見年輕人沒有注意到他的話,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乳茶。
“趁熱吃。”他用誇張的口型衝楊稚比劃,又指了指楊稚麵前還冒熱氣的湯。
不過他自己似乎是吃飽了,把湯碗一推又端起了那杯乳茶。
“對胃不好。”趕巧那邊的年輕人說累了稍頓片刻,楊稚提醒道。
“我頭回聽說你這個等級的高手還會注意胃病的。”楊陸吐槽了一句。
不過想了想二隊那幾個私下捂著胃的老病號,他又不自覺笑出了聲。
“修煉講究一個和諧順暢,在修行法力的同時自然不能損了身體。”楊稚嚐了一口熱湯,隻覺得入口濃鬱鮮美,甚是美味。
“怎麽樣,好喝吧?”看他眉心舒展,楊陸知道這口美味定是流入了他的心中,當即得意到:“這可是我用攤主們的湯料混合而來的,你一個人吃可斷然吃不得這樣的好東西。”
“走走走。”幾句閑話的功夫,那群年輕人風卷殘雲般吃的碟幹碗淨,熱熱鬧鬧地離開了挽溫街。
“年輕真好啊。”楊陸轉著杯子看杯底的殘液,玩得不亦樂乎。
“你比他們也大不了多少吧。”楊稚自是一笑。
“嘛,我今年二十有四。”楊陸隨口回到,不過這樣一問他也有些好奇了,也就回問到:“你多大?”
“二十五吧。”楊稚頓了一下。自打十九歲那年過後,寒來暑往對他的意義就聊勝於無了。
“二十五……”楊陸有些猶豫地跟念著。
“怎麽?”楊稚湯都舀起來了,看他語氣有異,也就追問道。
“沒啥。”楊陸就是覺得哪裏有點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你是不該有年紀的。”
不該有年紀?這話可真怪。
不過楊稚無意糾結於此,反倒是生了些許逗弄楊陸的心思。
“我發現了一件事。”他沒有加阿陸少爺,果然直接將楊陸的好奇心勾了起來。
“啥事呀?”楊陸湊上腦袋。
“是個路人都比你講故事好聽。”楊稚忍著笑意:“分明成天那麽多話。”
“……?”楊陸一臉懵然,顯然是沒聽懂:“啥?”
“方才啊。”楊稚簡明扼要地跟楊陸講了講剛剛聽來的趣聞,打趣道:“傳說考究,故事溫暖,俠傳浪漫,怎的到你嘴裏就隻剩下一個吃了?”
“吃怎麽啦。”楊陸輕哼一聲嘟嘟囔囔:“少了吃以上主角都得餓死,就沒得寫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聞言,楊稚大笑起來。
許是白汽氤氳,他的笑容似乎與以往不同,多了些貼近世俗的快樂。
“有啥可笑的。”楊陸不滿到:“不許笑!不許笑!”
楊稚擺擺手穩下心神,端起湯碗一飲而盡。他正準備借坡下驢給楊陸順順毛,不想楊陸那邊還在繼續嘀咕。
“打打殺殺滿是應酬的事情哪裏比吃浪漫啦,一個個又不專心於桌上,所想所示都是桌外之事,吃的不嫌累,我聽的都嫌噎得慌。”
“那你覺得怎樣浪漫?”楊稚有些意外。昨日他才剛與楊陸因為類似的事情有了分歧,怎的說俠士浪漫他又不讚同起來了。
“最浪漫的難道不是滿腔熱血行俠仗義的大俠失業隱居,能閑下心來醉心吃喝嗎?”楊陸哼了一聲:“這不比什麽勞子的提刀夜戰土匪窩三進三出浪漫的多?”
不過說到土匪窩。楊陸突然想起了一件聽上去更好玩的事情。
不過這事兒不太方便跟楊稚說,他也就按下不表,轉而問到:“你還想吃些什麽嗎?”
“得此一碗。”楊稚端起空碗:“勝卻千秋。”
“哇,真的假的。”楊陸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誇張地捋著胳膊。
“自是真的。”楊稚專注地看著他,眼神是慣有的直白。
“別別別。”楊陸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我是真應付不來你這類型的人。”
他把盛滿湯的碗放在板凳上,收起吃淨的杯碗交還給店小二,刻意揚了些聲音說到:“我是飽了,等下帶碗打包,錢我付了啊。”
回到板凳上,他隨意與楊稚閑聊了幾句,帶著他離開了挽溫街。
“為什麽?”走了幾步,楊稚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楊陸訝異地轉過頭,有些摸不清楊稚是在問什麽。
“那碗湯。”楊稚提醒道。
他一早就注意到,之前那個神色拘謹的清瘦男子又回到了之前站的巷口,徘徊著不肯離去,把薄薄的雪地都踩出了一大塊光亮。
而他們所坐的桌子位於邊角,板凳低矮又遮擋了來自其他方向的部分視線,正把湯碗送到男子麵前。
“嗨。”楊陸並不驚訝楊稚的觀察:“不好做的太明顯,傷自尊。”
不光是刻意暗示男子湯碗已是交錢之物,趁著交碗的時候,楊陸也低聲囑咐過小二了。
若是男子一直沒把湯碗拿走,小二便會想個辦法說湯沒人喝倒了也是浪費,亦或者選些其他的什麽理由,不動聲色地給男子一些吃食。
反正他們也不是頭回做這種事,熟門熟路,正常的很。
“有時候是有那種執拗的呆瓜啦。”楊陸無奈笑到:“分明自己快要餓死,還要守著他人的錢財等失主回來。不過這就是一碗湯,希望他不要那麽固執。”
最後,他伸了個懶腰,看著漫天的銀雪悠然道:“為了活著嘛,不寒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