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
歸程不比來時，入林便是一片浩瀚的濃烈紅霧。
楊典命楊閏前頭護衛，自己點上一盞漣燈浮於地圖左側，比量燈火與地圖測算正確路線。
那漣燈通體黃銅色，裏麵晃動著澄澈的燈液，遠看如同一朵漂浮的蓮花，散發著令人心寧的光暈。
在這光暈的指引下，馬車頂上的藍鈴亦發出幽藍的暗光，與護衛馬匹脖頸間幽黃的光芒交織一片，照亮了方圓一米的狹小範圍。
“呼……”楊閏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再度衝紅霧探出了感知。
在前頭領路不過半個時辰，他的全身已經被冷汗浸透，法力周轉上也逐漸卡頓。
“二少爺？”見狀，楊典回頭請示楊逢森。
“原地休整吧。”楊逢森點點頭允準。
“三隊聽令，原地休整！”楊典一震漣燈以火為號，大聲地命令到。
緊接著，他策馬兩步追上依然前行的楊閏，拍著他的肩膀攔住他的動作:“楊閏，停下。”
後者如夢初醒，正欲開口稱是，身體卻先一軟險些栽下馬去。
楊典一把接住楊閏，度過一大口真氣，帶他下馬助他恢複。
“呼，可算停了。”看著馬燈由黃轉暗，楊琦疲憊地閉上眼睛揉著眉心。
他這一路上一直在觀察紅霧的流向，頭腦早已昏脹不已。
“怎麽，看虛了？”楊陸第一個走到馬邊說風涼話:“我就說你太依賴眼睛了。”
“還想打一架是不是。”楊琦衝他揮揮拳頭。
“得了吧，你先從馬上下來再說吧。”楊陸樂嗬嗬地往前去看楊明的情況。
“看給你嘚瑟的。”後者翻了個白眼翻身下馬，不想一腳踩在凸起的樹根上，直接一個狗啃式摔在了地上。
“你丫故意的是不是？”楊琦爬起來衝楊陸喊到。
“跟你說了別太依賴眼睛。”楊陸欠揍的話隨之而來。
“你回來咱倆打一架。”楊琦又喊了一聲。
“可拉倒吧。”楊陸笑眯眯地接了一句，轉頭詢問楊明:“怎麽樣，有異常嗎？”
“嘖嘖，瞅你這幅小人得誌的樣子。”楊明先打趣道。
“可不，回去我就打不過了，當然趁現在好好逗他了。”楊陸憋笑道，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你也就欺負楊琦老實，要是換了楊豐，你這接下來一個月可沒安生日子了。”楊明笑到。
“好好地提他幹嘛，玩不起。”楊陸聳聳肩:“你這兒沒事我可往前去了啊。”
“去吧去吧，有事藍鈴早響了。”楊明笑著打發他。
在這三隊裏，楊明的功法最為特殊，可提前探知鬼怪。
這紅瀚林埋葬了如此之多的無歸之軀，楊典刻意提醒楊明多加留意，以免被惑術帶偏而不自知。
“肯定肯定。”楊明連連點頭:“況且還有四盞藍鈴呢。”
這藍鈴是楊央出門前刻意給馬車加裝的，意在預知各路危險，護佑車隊平安。
“別太依賴器物。”楊典慣例又加了一句。
而楊明對自家隊長謹慎的性子早已習慣，自是再度點頭答應。
“別分心。”回到隊伍的前端，楊典依舊出於謹慎提醒楊閏。
“是。”楊閏收回視線閉上了眼睛。
他與楊典是三隊年紀最長的兩個人，法門上自然也有些獨到之處，能從紅霧中多看些東西。
就好比現在，他能看見左側樹下的林影中正癱坐著一具白骨，白骨的左手裏還緊緊攥著一個水壺，壺口還爬著一隻黑亮的蟲子。
“凡事盡力而為。”補足楊閏的虧空之處，楊典收功未動，先開口提醒道。
“典隊你可越來越囉嗦了，是不是上了歲數了。”楊閏笑了起來。他又不是十年前那個毛頭小子了，眼前事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不過話雖如此，楊閏還是有些在意之事的。
“依照時間來看，這兒對應的正是骨熒之處，螢火卻還沒出現，蚊蟲也並不多，著實有些異常。”他注視著林子投下的陰影，回憶著來時的情況。
“或許是家主來時清理過了？”這點楊典也注意到了，否則他不會這麽早叫停。
“不好說。”楊閏沉吟片刻，提議道:“不如把楊陸也喊到前麵來與我替班吧。”
“楊陸嗎，你看他行？”楊典不太意外。
“這小子在林子裏挺精神的。”楊閏回頭一瞅，正看見楊陸晃到不遠處，一把撈過來壓在旁邊:“是吧？”
“啊？”楊陸一臉懵:“哈？！”
漣燈再起，馬燈回亮，楊家車隊再次前行。
楊陸不比楊閏經驗豐富，領頭難免有些緊張，碎碎念也多了不少。
“典隊，確定隻要觀測前方就夠了嗎？路線怎麽辦？”他觸碰著紅霧的流向，硬生生把馬步壓出了蝸牛速度。
“看燈，加快速度。”楊典毫不猶豫地對著楊陸的馬來了一腳，嚇得它差點一個猛子紮進紅霧裏去。
“哇典隊這可是紅瀚林子！”楊陸驚叫起來:“馬會害怕的！”
“保持這個速度，降速我就再補一腳，走丟了你就留在這種樹吧。”楊典毫無感情地低頭繼續看著地圖。
“啥呀，隊長你不能這麽搞我啊。”楊陸有些慌亂，而後又被楊典補了一下，再度拽著韁繩慘叫起來。
那聲音回蕩在林子裏著實有些滑稽，不光惹得三隊幸災樂禍，就連楊逢森臉上也掛上了淡淡的笑容。
“我怎麽說來著，你小子就是不給兩腳不會幹活。”再度休整時，楊閏先到楊陸旁邊風涼道。
這截路程他和楊典一直都在費心照看，結果發現這小子做的還不錯，全程沒出什麽紕漏，就是廢話實在太多了。
“道理我都懂，可咱這手段是不是也太粗暴了？”楊陸哭喪著臉跳下馬來，雙腿還有些顫抖。
“呀，還有精神貧嘴，還能再來一段。”楊閏作勢就要回去。
“別、不太行，我不太好了。”楊陸趕緊扒著他的胳膊不撒手:“哥你再帶一段。”
“可我好困啊，帶不了了。”楊閏打了個哈欠。
“典隊你快看，他偷懶，你也得踹他。”楊陸馬上調轉槍頭衝楊典告狀。
一群小王八蛋。楊典笑著搖搖頭，一手收起地圖一手托起漣燈。
他正要說些什麽，神色卻突然一肅，衝紅霧嗬斥到:“什麽人？”
隻見那紅霧間隱約露出半截紅色衣袍，頂端閃爍著一對幽幽怨怨的眼睛，直看得人遍體生寒。
“楊明！”楊閏緊接著反應了過來，衝隊尾大聲喊到。
“怎麽了？”楊明的喊聲隨之而來:“這邊沒有異常！”
“你先過來！”楊陸也反應了過來:“這啥玩意啊？藍鈴為什麽沒響？”
“等等，聲東擊西？”看著無風自抖的林影，楊典突然驚覺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楊明，回去！”
他縱馬衝向隊尾，正迎上疾馳而來的楊明。
“典隊？”楊明顯然不明所以，臉上還帶著不少茫然。
“跟我來。”楊典大喊一聲:“隊尾的人小心！”
“啊！！”像是證實他的猜測，隊尾緊跟著傳來了楊琦的慘叫聲，而後是一陣藍鈴的亂響。
“楊琦，回話！報告情況！”楊典一揚馬鞭再度提高速度，正看見一道血紅的身影撲向小小姐的馬車。
他瞳孔一縮，本能地擲出一鏢擊向紅影，卻見那片鏢從紅影的身上傳了過去。
再然後，那紅影發出喋喋的詭笑，一袖擊向了車頂上的藍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