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泣【下】
風泣音溢滿了整個幻境,隻哭的獵魔隊滿耳嘈雜、心內煩亂,當下各自默念口訣穩定心神。
“白羽平你要去哪?!”
落途一陣惱火。他感知的分明,白羽平在他悲痛之時挪了好遠,竟是要抽身離去。
風嗚的一聲襲向白羽平的脊背,後者順勢轉身一指點向落途的本體。
“好啊白羽平,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狂風撞歪了白羽平的攻擊路線,氣刃劃向了他的胸口,落途愈發癲狂:“好,你很好。”
白羽平也不多費口舌,當即旋開了數點烈焰。
幻境中八成的獵魔隊還是第一次見到無形之物的內戰。
白羽平與落途相熟多年,彼此熟悉招式和習慣,便略過試探直接拿出了真本事。
熊熊烈焰點燃了整個幻境上空,向盤踞其間的風發起了挑戰。
劈劈啪啪的燃燒聲與呼嘯的風聲交織在一起,對轟產生的熱浪一波一波卷遍了幻境的每一個角落。
獵魔隊各個都是強者,自是能看懂戰鬥中的關竅,當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灼熱幹燥的空氣。
他們一是詫異於無形之物那出乎預料的攻擊力;二是詫異於風與火的戰鬥看似漫不經心,卻招招都奔著死穴,儼然是要將對方擊殺於此。
風卷火勢,火助風勢。兩人的戰場越鋪越大,很快覆蓋了整個幻境。
而戰局也撲朔迷離,時而是火焰攔住風的去處,讓它當場消散;時而是風呼嘯而過,將火焰切為數段。
“這也太瘋了吧?”夙涼本就不擅長戰鬥,白羽平和落途他更是哪股力量都惹不起。
看火風越戰越散,猛烈的法力到處彈射,他當場被嚇得連連慘叫、四處躲閃。
眼前一花,夙涼被納入了劍氣組成的法陣中。凜冽的劍氣將火風盡數擋在外界,他暫得喘息,當下長舒了一口氣。
劍氣法陣上方坐著一人影,正是在調理氣息的沈源。
有了公子的指引,獵魔隊紛紛自行進入陣中,神情複雜地看著外界的戰鬥。
“有沒有好一些?”火焰深處燃著一抹異常鮮明熾熱的赤焰,那是白羽平的本體。
“白羽平。”淺色青風劃過幻境上空:“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鬧脾氣,打上一架就好了。”
赤焰躍動了兩下,未語。青風也止在遠處,靜靜地與赤焰對峙。
隨著他們的停手,火與風同時也暫緩了攻擊。焰苗與風尾嬉鬧般相互纏繞,連帶著幻境的氛圍也平和了許多。
在有些舒緩的火音與風聲下,落途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白羽平,我對你很失望。”
沈源瞳孔微縮,當即看向天空。
風驟然展露了身形,那青色軌跡竟然編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所有火焰都抓在了懷中。
顧不得之前與白羽平的約定,沈源當機立斷出了劍。
“礙事。”青色風刃攔住沈源的劍,連串的狂風連連撲擊,硬生生把他架在了低空。
青網無情地收縮範圍,悉數把散焰撲滅,又將本源火壓得連連後退。
白光一閃,沈源斬斷了身旁的風,整個人化作一道利刃向青風刺去。
飽含法力的劍尖勢如破竹,毫不留情地刺破了青風,將它徹底斬為了兩段。
“沈公子的劍果真厲害。”落途的聲音陰魂不散:“隻可惜,猜錯了。”
那非本體。意識到中計,沈源立刻足下法力向前躍了一大步,身體回旋劈出一劍。
可終究是反應慢了一拍,風刃堪堪避過劍芒攻向了沈源的咽喉。
“咚!”低沉的氣聲響起,一點火焰自空中浮現,將風刃吞入了體內。
“白羽平你可真有閑心。”
青網突然加速,帶著絕對的威壓將赤焰逼回了體內。
火焰全熄,白羽平睜開眼睛,還未來得及挪動便被風困在了原地。
這下難辦了。
沈源收劍入鞘,靜靜地看向白羽平。
後者掙紮兩下,發現難以掙脫風鎖後便放鬆了身體。
“你做了什麽?”白羽平的語氣藏著某種難以置信。
他感知的很清楚,那青網上竟攀附著一層本源之水。
“我襲擊了江漓。” 落途坦然承認。
“你瘋了。”白羽平滿臉錯愕。
那江漓不是別人,正是掌管輪回之力的若水族族長。他的本體是水,多年前還曾放過兩人一馬。
“不拿著他的輪回之力,我又怎能確信——”落途聲音一冷:“白羽平你不想活了。”
“嘖。”本體被水狠狠一撞,白羽平當下一聲咋舌。
他剛與沈源對了個眼色,就被落途抓了個正著。
“江漓這法力的滋味如何?”落途笑得開心:“被天克打在本體上,不好受吧。”
“你明知他也是無形之物。”白羽平的聲音終於冷了下來。
“哼,對。”微風拂過白羽平的臉頰:“但你放心,他死不了。”
“與咱們這種孤家寡人不同。”落途十分嫉妒:“他的背後,可是水主。”
“嗬,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整個若水族都是水主之徒。”微風在空中打旋:“這些聖主門徒早就藏在虛海各處了。他們都在等著那場剿魔大戰,好趁機修行完整,早日回到聖主身邊。”
“聖主、聖主。”青色的風在天空中劃過一道痕跡:“憑什麽聖主就是正呢?”
“若是論起對虛海的破壞,聖魔戰爭的一方可就是聖主,又怎能都推到古魔身上。”
“難不成他們幫助了弱小的種族就是正義?”落途似有些困惑:“還是說,他們會救贖虛海所有的苦難?”
“落途。”白羽平又喊了一聲。
“那你說。”青色的風壓迫至白羽平的軀體前:“他們……為什麽不救我。”
“呐,白羽平,我們一起入魔吧。”不等回複,落途自顧自說道:“魔族崇尚實力,一切以拳頭為尊。”
“若是我們幫助魔族獲勝,魔就能成為正!”如果落途有身體,那他的眼睛現在一定閃閃發光:“魔成為正的話……能憑借實力爬到頂端的我,一定、一定可以步入輪回,永遠存在。”
“差不多得了。”白羽平將聲音壓的極低。
落途這才注意到他的臉。那雙瞳孔深處正燃燒著焚天大火,嘴角也勾著一抹怒笑。
“你生氣了?”落途有些茫然。
“老實說,我聽不懂你剛剛說的那些。”白羽平的聲音更低了,低的仿佛要融化在風裏。
落途鎖住風聲,整個幻境瞬間安靜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什麽正、什麽邪;什麽聖主、什麽古魔;什麽種族、什麽輪回。”白羽平的神情冷漠極了:“我全都不在乎。”
“我隻知道我一直在被魔追殺,我隻知道我看見的魔像是一群四處吞噬的蝗蟲,我隻知道這群家夥沒有一絲一毫能讓我喜歡的地方。”
白羽平對落途怒目而視。
“我隻相信我所看見的一切。”
餘音散去後,整個幻境恢複了死寂。
夙涼眼神一暗,垂下了眉角。
“說得好!”旁邊的趙培鸞突然大喊出聲。
“對,說得好!”其他人連連附和。
比起落途那些虛頭巴腦的所謂正義邪惡,還是白羽平這話更實際、對味兒。
“嗯,說得好。”夙涼也勉強隨了一聲,然後悄悄地退了幾步。
落途沒有注意下麵的呼喊,本體默默地立在空中不動。
他原以為自己會生氣的,但出乎意料,白羽平那邊怒火滔天,他反而平靜下來了。
那平靜混雜著傷感,混雜著憐憫,還混雜著濃濃的……悲哀。
落途學著白羽平化了一個透明的人形,用悲憫的眼神注視著他。
這神情進一步激怒了白羽平。他純白的衣角燒起了熊熊的烈火,引燃了所有環著他的風鎖。
“白羽平,你是不是和這群人類待的太久了。”
許是因為化形,落途的泣音比起風聲,更像是人言。
“你……好像……已經……”
他哀慟極了。
“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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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正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