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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

  微風拂過的枝頭下,雄壯的公鹿機敏地四處張望著。


  見四下安全,它放下心來,垂頭去舔舐那清冽的湖水。


  “唰——”一支箭破空而來,筆直地貫穿了鹿頸,幹脆地帶走了它的生命。


  “中了中了!”幼童舉著弓興奮地抬頭大喊。


  “真準。”男子鬆開幼童的手腕和弓身,笑著說道:“去看看吧。”


  得了允許,幼童歡快地衝了出去。


  “誒,慢點,阿鸞,你看著澄兒點,別讓他摔了!”旁邊樹下的女子囑咐了一聲。


  “娘,娘!看看我的手藝!”她身側的小童可不管她在忙什麽,舉著手上的泥塑在女子眼前晃來晃去。


  “誒呀,我家澈兒真有天分,這小鳥兒捏的。誒,阿鸞,你快來看看,你兒子新出爐的大作——”女子點點小童的額頭,小心翼翼地接過泥塑對遠處展示著。


  “來了來了——”男子提起雄鹿,牽起趙穀澄向回走去。


  “好一幅令人羨慕的合家歡啊。”風將聲音送進了白羽平耳中。


  白羽平倚坐在樹上,側頭看著趙培鸞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


  “其實這樣也不錯吧……你覺得呢?”那聲音繼續言道。


  白羽平神色未動,繼續看著趙培鸞一家。


  “嘩——嘩——”枝葉突然鬧騰起來,原來是樹幹的下方傳來了某種節奏又猛烈的衝擊。


  “真鬧騰啊。”那聲音似有些不悅。


  淺色青光一閃,樹木重新安靜下來。


  “趙培鸞和盧悠然最大的夢想,就是一家人安安穩穩地生活在一起。”聲音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現實總不趁意,空穀城劫難頻發,趙穀澄早早被送去學藝,趙穀澈更是為人擄走……”


  “所以啊——”微風撩起了白羽平的衣角:“他們還是在我這快活些,不是嗎?”


  “落途。”白羽平喚了一聲對方的名字,唇角略略勾起。


  “嗯?”落途慵懶地應道。


  “若是現實與虛妄之間真的沒有差距,你為何不放下執念,去編織一個美好的幻境,自己徜徉其中呢?”白羽平不慌不忙地發問了一句,嘴角也停在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微風驟停,樹葉也仿佛被凍結那般定在了枝頭。這棵靜止的樹木就這樣站在森林裏,與周圍鮮活的場景格格不入。


  “白羽平,你知道嗎?”一片死寂中,那聲音貼著白羽平的耳朵響起:“我最討厭也最喜歡的,就是你那一針見血的敏銳。”


  “……要不要趁現在求求我?”滿懷惡意的聲音拽回了白羽平的意識:“搞不好,我這一高興真的會放了他哦?”


  呦,溪傀,來的還真快啊。


  他想勾勾嘴角,軀體卻一動不動。


  自與落途一戰後,白羽平還是第一次淪落到無法驅動軀體的情況。


  此刻,他的本體正漂浮在軀幹中央,身旁環著一青一紫兩道禁製。


  那青色禁製如風,吞吐著溫潤的法力;紫色禁製似荊,閃爍著幽幽的雷光。兩道光芒互相忌憚卻目標一致,一起將他的本體徹底拴在了軀體上。


  被溪傀這種連手都不敢出的家夥搞成這樣,我好像有點慘啊。白羽平還是輕笑了一聲。


  不過這樣也還不錯。雖然不能動彈,但他也久違地不再受軀體的限製,可以同時觀測四周乃至整個空穀城的狀況。


  “你笑什麽?”溪傀顯然是聽到了那聲輕笑。


  “我隻是覺得很有趣。”因為缺乏軀體的傳導,白羽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渙散。


  “說來聽聽?”溪傀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兩件事。”白羽平的聲音不緊不慢:“第一,我確實沒想到在失去本體後,你的其他身體不是當場消散,而是凝結成了新的主導人格。”


  灰色的瞳孔顫了兩下。溪傀知道白羽平說的沒錯,他的確不是最早的那個溪傀。


  那個老溪傀,早就隨著本體的死亡徹底湮滅了。


  現在的他,雖然頂著溪傀的名號,卻更像是他的邊角料湊成的……仿品。


  “你很在意這件事啊。”白羽平的尾音有些上揚:“你有他的名號、他的智商、他的法力,卻沒有他的自信和氣度。”


  溪傀微微眯起眼睛,雙手也隱隱攥拳。


  “是其他附屬人格不承認你嗎?”白羽平繼續不識趣地說著:“你好像很迫切殺了我,殺了這道真溪傀沒能越過的難關,以證明你比那個溪傀更強。”


  “什麽真溪傀,我才是真溪傀。”灰色的瞳孔中流轉過幾縷黑氣,溪傀的語氣瞬間寒冷了許多。


  “為什麽不出手?”白羽平的語氣甚至愈發輕鬆:“難不成你在想……‘白羽平這樣挑釁我,是不是又有什麽陰謀’?”


  “所以我才說你不如溪傀啊。”不等溪傀做出反應,白羽平譏誚笑道:“至少,他可不是找一堆理由來掩飾自己恐懼的懦夫。”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出手嗎?”溪傀手指一沉,掌心隱隱蓄上了法力。


  平子哥!趙穀澈雖然說不出話,但還是在心裏焦急地喊了一聲。


  白羽平的話語顯然進一步激怒了溪傀,濃烈的殺意清晰地壓了過來,趙穀澈不由得對現狀愈發惶恐。


  他想稍微做點什麽,但身體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別怕。”出乎意料,白羽平的下一句話竟然是在安慰他。


  不是吧現在你還有空管我?!趙穀澈本想撐起身體,可努力了半天,除了眼睛更加模糊外沒有絲毫改變。


  從第三視角來看,金光還溫柔地覆蓋在他身上,但現在的他除了一團茫茫的光暈外,已經什麽都看不清了。


  溪傀前行一步,巨大的力量帶得整個地麵都震了一下。


  趙穀澈受了衝擊,甜腥氣湧了上來。他側頭咳了幾聲,勉強吐出那口淤血,隨即徹底失去了意識。


  “下麵就是第二件事了。”白羽平微微提快了語速。


  “快說。”說完了我好送你上路。溪傀已經不打算分析任何東西了,他現在隻想親手把法力插進白羽平的體內,然後親眼看著他魂飛魄散。


  “你自己都不覺得離譜嗎?”白羽平抬高了聲音。


  “什麽?”


  “你為什麽要在他家,用他的安全來威脅我?”


  隨著黑氣的靠近,金光愈發炫目。


  它們護住趙穀澈,敵意地瞪著溪傀。


  難不成這小子還有什麽後手?溪傀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趙穀澈。


  哼,他軀體疲憊成這樣,就算是在裝暈,就算是還有餘力,再出手也隻會毀損自己的根基而已。


  白羽平,你……不對,背後!

  溪傀猛然轉身,掌心蓄好的法力瞬間展開成一麵漆黑的盾牌。


  熾熱的刀光帶著開天辟地般的氣勢砸向他,毫不留情地撞在了那片漆黑上。


  “哐!”隨著一聲巨響,對轟的餘波蕩開了所有的霧氣與黑氣,還了空穀城一片朗朗的清明。


  陽光傾灑在空穀城內,照亮了它的每一個角落。


  溪傀愣了一下,隨即看向了上空的太陽。


  那烈日正散發著比平時灼熱萬倍的光芒,像極了傳說中震怒的仙目,隻看得他一陣心驚膽戰。


  降落下來的人不打算與他廢話,直接展開了下一輪攻擊。


  燙,好燙,怎麽會這麽燙。溪傀沒有法器,隻能硬著頭皮以觸手接下對方的攻擊,整具身體被燙的連連後退。


  對方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直接一刀將溪傀揚了出去。


  溪傀痛呼了一聲,整個魔劃過白羽平的身側撞在了遠處的石頭上,激起了好大一片煙塵。


  這髒話的燙死了,上次這麽髒話的燙還是對陣白羽平吧?!

  溪傀心底罵個不停。


  煙塵擋住了大片光芒,溪傀眯著眼睛盯著那團光暈,終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趙穀澄?!”他大驚失色,不太明白為什麽早該失去意識的趙穀澄會出現在這裏。


  而趙穀澄延續了一貫不廢話的戰鬥風格,再次攻了過來。


  溪傀以觸手格擋,整個魔飛身而起消失在空中。


  幾秒後,趙穀澄抬刀劈砍,正對上溪傀沉甸甸的轟擊。


  溪傀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也逐漸從被襲擊的慌亂中回過神來,開始向趙穀澄展開還擊。


  這一人一魔戰在一起,很是有些勢均力敵的味道。他們你一刀我一咒,你一躲我一閃,整場戰鬥看上去頗為賞心悅目。


  不過白羽平並沒有關注他們的戰鬥,隻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奪目的烈日上。


  透過那重重的光芒,白羽平仿佛看到了兩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那是空穀城的上代城主——趙培鸞和盧悠然。


  由於魔氣已經散去,金光也平等地照在了白羽平身上。


  他略略蹭了一把金光,借著它們的力量操控身體倚坐在了石頭上。


  眼瞼一陣顫抖,白羽平再次睜開了雙眼。


  他看了一眼昏睡的趙穀澈,略略勾起嘴角,從懷中摸出一片草葉叼在了口中。


  所以說啊,你為什麽要在他家用他威脅我呢,溪傀。


  在這座城池裏,想揍你的可不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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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我就說過了吧,這兒是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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