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中】
一片摻雜黑氣的灰白霧氣中,光柱依然如同指路明燈那般明亮,盡職盡責地守護著空穀城。
但若是湊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光柱在魔力的衝擊下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灰白霧氣雖打散了衝擊光柱的力量,卻對它身上的傷痕無能為力,隻能圍著它一圈圈地打轉。
而魔氣也不打算放過它,遂化作細絲,沿著光柱攀附而上,無孔不入地侵蝕著它最後的力量。
終於,在灰白霧氣的注視下,光柱失去了最後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崩塌了。
再也分不清前後左右的灰白戰場上,護城隊與魔物的戰鬥愈發白熱化。
激烈的生死之戰隔著霧氣化作扭曲的陰影,頗像是灰白幕布下滑稽的逗樂表演。
溪傀踩在縹緲的霧氣上,走馬觀花般欣賞著這些無聲的戲碼,漫不經心地享受著他的圍獵之旅。
突然,一個不識趣的團子從霧氣中倒飛出來,狠狠地撞在了溪傀的前進路線上。
仔細看去,這家夥正是之前得了細魔君恩惠的佩伶。
“魔君,救我……”受了重創的她匍匐在地上,像是看見救贖那般渴求地伸出了肢體。
而溪傀連眉毛都沒抬一下,隻是一步一步按著自己的節奏,從佩伶身上無情地碾了過去。
伴隨著輕微的吱呀聲,這弱小的魔物連聲音都沒能發出,就這樣當場魂飛魄散了。
細碎的光柱碎片穿過數道霧氣與戰鬥,輕輕落在了趙穀澈的肩頭。
後者轉身揮劍逼退身側的魔物,踉蹌一步穩住身形,氣喘籲籲地瞪著身前的魔群。
他的眼神雖然飽含怒氣,卻缺失威壓,絲毫震懾不住躁動的魔群。
我已經斬殺了多少魔物了?成百?上千?為什麽還有那麽多魔物?
趙穀澈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意識也逐漸模糊。
眼旁一道陰影閃過,他的身體自動做出反應,揮劍斬殺了那隻掠過的魔鷹。
黑血染在白色的鋒芒上,襯得劍身愈發明亮鋒利。
一個激靈,趙穀澈已經回到了識海中。
他怔怔地盯著麵前滿臉亢奮的青年,許久才意識到那是被魔氣喂飽、解放了力量的劍靈。
“你……”趙穀澈看向外界,發現它正吞吐著冰冷的戰意,帶著自己的身體向魔群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把身體還我。”趙穀澈皺起了眉頭。
劍靈沒有搭理他,隻是扯著疲憊的身體在魔群中跳躍廝殺著,儼然沉浸在了久違的戰鬥快感裏。
“這樣透支力量,身體會崩潰的。”趙穀澈上前一步試圖奪回身體的主動權。
可失控的劍靈哪管他這套。它一個靈巧的閃身避過趙穀澈,一劍柄頂在了他的腹部。
“噗——”與意識同步,趙穀澈的身體也吐出了一大口血。
但下一秒,劍靈強硬地迫使身體直起,挽出反手劍花砍向魔物。
有些脫力的身體反應慢了半拍,肘部正撞在旁邊的黑氣上,胳膊上被撕出了好大一個口子。
“咳咳咳——”身體的疼痛全盤傳遞到了趙穀澈的意識上。
他運轉法力試圖修補自己,哪知那力量剛剛凝結就被劍靈蠻橫地奪去,全部用在了進攻上。
再這麽下去,隻怕我還沒戰死就先累死了。
趙穀澈愈發焦躁,再次衝上前去與劍靈爭奪身體的控製權。
劍靈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一次又一次無情地將他甩開。
內裏的爭鬥增加了身體的負擔,趙穀澈身上的口子越來越多,法力也在飛速流失著。
“噗噗!”傷口飆血的聲音響徹在識海中,趙穀澈實在經不住傳來的痛感,身形一晃失了準頭,被劍靈一腳踢開。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白羽平,發狠再度衝向了劍靈。
這次他沒有阻撓劍靈的動作,而是直接擋在了劍的前麵。
劍靈神色一愣,似恢複了些許意識,身體卻還是隨著慣性出了手。
銳利的劍身直直刺向趙穀澈的腰腹。
眼看避無可避,他閉上雙眼,等待著攻擊的降臨。
預計中的痛感並未降臨,反倒是一股暖流湧入了身體。
趙穀澈睜開雙眼,訝異地發現一抹金光橫在了他與劍之間。
“這是……”光柱?趙穀澈認出了這縷溫暖的力量。
光柱碎片沿著劍身攀附而上,一寸一寸平息了劍靈的暴走。
它緩慢又堅定地將失控的力量盡數收攏起來,帶著它們鑽進趙穀澈的體內,慈愛地修補著他身上所有的傷口。
“爹……娘?”趙穀澈呢喃出聲。
他緩緩地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溫暖的感覺仍在身體各處遊走,趙穀澈回過神來,發現眼前浮著一片霧蒙蒙的白金色光暈。
他抹了一把淚水,視野內的景色瞬間明晰起來——
道道金光穿過霧氣撒在空穀城內,為整座城池塗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
這色彩不僅絢爛,而且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聖潔,所到之處魔物無不低頭退避。
“這、這是……”趙穀澈伸手接住一抹光芒,盯著發燙的掌心一陣愣神。
“吼!”一旁的魔物們可沒心思等他平複情緒,對著他好一陣呲牙。
它們深知趙穀澈已是強弩之末,隻等著將他擊倒分而食之。
那曉得天上突然降下了帶著惱人氣息的光芒,硬生生將獵物從它們眼前奪了去。
魔物們在光芒縫隙中徘徊,眼睛緊緊盯著趙穀澈不放。
它們也想快些衝過去,但有灰燼的前車之鑒,它們還真不太敢再觸碰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終於,一隻魔虎失去了耐心。
它大吼著將爪子踏進光芒中,然後飛快地縮了回來。
舉著毫發無損的爪子端詳了片刻,魔虎確定了這光芒並沒有攻擊性。
他興奮地招呼了左右一句,自己一個虎躍先撲向了趙穀澈。
手快有,手慢無,那魔虎第一個衝上去是他膽大應得,再去的晚了可就沒得吃了。
各個魔物也趕緊撲了上去,生怕這塊肥肉被魔虎獨享,自己連塊骨頭都撈不到。
寒光幾閃,白芒如網。輕快的劍光從魔物群中驚鴻一現,像是午後微醺的風那般掠過無痕。
剛剛是有什麽東西飄過去了嗎?幾隻魔物揉揉眼睛,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直到前排魔物被全部切碎,它們才如夢初醒,意識到那並非錯覺。
那是什麽東西?
前麵那人呢?
對啊,人呢?
魔物們用自己的方式交流著,四處探頭尋找著趙穀澈的身影。
在那!
眼尖的魔物發現了端倪,指著背後大叫起來。
魔物們齊齊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趙穀澈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後。
眼前的人是趙穀澈,但又不像趙穀澈。
他的周身散發著凜冽的劍意,眼神古井無波,全然不像剛剛那個毛頭小子。
這氣勢……魔物群猶豫片刻,還是衝了上去。
剛剛這小子耗費了那麽多體力,怎麽可能還有力氣還手?
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就賭他在裝樣子。
很快,魔物們發現自己錯了。
現在這個趙穀澈身形飄逸,出手利落,法力也更上一層樓,似乎真的換了一個人。
它們滿心後悔,連連後退想要逃走,卻被劍光悉數追上攪碎。
“嗷——”當最後一聲慘叫散去,趙穀澈靜立原地歸劍入鞘。
他想要抬腿邁上一步,卻先彎腰吐出了一大口血。
“咳咳咳咳……”像是被打開了閘門,趙穀澈胸口血氣翻滾個不停。他被迫咳的直不起腰,甚至咳出了兩行生理淚水。
“呼……”幾分鍾後,趙穀澈長舒一口氣,擦著眼睛坐在了白羽平身側。
雖然劍靈剛被安撫、身體極度疲憊,但在金光透過掌心劃過識海的瞬間,趙穀澈敏銳地抓住了心底的某種悸動。
他意識到自己要突破了,趕緊坐在識海中仔細體悟。
在金光的有意引導下,他的法力突破了一層樓,身體也進入了空靈狀態,這才將魔物殺得潰不成兵。
“嘛,平子哥,我是不是還挺厲害的。”趙穀澈閉上眼睛,倚著石頭笑道。
“確實比我想的要強一些。”
嗯?這聲音不是平子哥的!
趙穀澈駭然睜眼。
前方緩步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陰魂不散的溪傀。
“你……啊……”趙穀澈足下發力,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在疼痛的圍剿下,他的身體徹底脫力,連手指都不能再挪動半分。
還好,溪傀對他並無興趣,隻是饒有興致地盯著白羽平。
“看來你的小劍客徹底不行了啊,白羽平。”溪傀知道白羽平的本體還在這,於是滿懷惡意地開了口:“要不要趁現在求求我?”
“搞不好,我這一高興——真的會放了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