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緝榜
“穀澄,來。”
麵白須長的老者捂嘴輕咳了兩聲,衝門口喚了一聲。
“來了師父。”
門外進來個腳步利落的勁裝少年,以脆生生的聲音應到。
老者自虛空中捏出一個卷軸,抖了兩下將它舒展開來。
少年下意識伸手去拽卷尾,那卷軸靈巧地繞過他,懸空攤開在兩人身前。
這是法器啊,那沒事了。手指轉變軌跡卷了卷發稍,少年若無其事地垂下了手。
老者向少年攤開手。
“嗯?”少年不解其意。
“手給我。”老者有些不耐煩,直接抓過了少年的腕子。
“啊,哦,啊?!”
隨著上下起伏的音調,老者直接帶著少年鑽進了卷中。失重感隨之而來,讓少年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連續施法幾次,少年才在虛空中歪歪斜斜地穩住了身形。
這卷裏好大的阻力,少年吃了一驚。僅僅是維持浮空,就讓他的法力運轉有些吃力,額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跟上我。”老者甩了下拂塵,邁著方步走了出去。
“好快。”別看老者步速不快,但須臾間就落了他十幾米。少年咬咬牙,趕緊追了上去。
老者撚起一縷黑氣,順手拋給了少年。
少年伸手去握,刺骨的寒意讓他趕緊抽回了胳膊。
“提氣,莫要嬉皮笑臉。”老者略帶斥責。
“是。”少年沉心靜氣,丹田中流轉出一股溫熱,很快驅散了指尖的寒意。
不等老者吩咐,他再次觸碰黑氣。
一股寒氣順著指尖流入身體,數條信息在少年腦海裏一一浮現,那是名為妄的魔君資料。
“這是?”少年遲疑了一下,隨即猜到了卷軸的真身。他看向師父,有些驚喜地喊了一聲:“通緝榜!”
老者讚許地點點頭,又抓了一縷黑氣擲向少年。
有了前者做打底,少年旋身接過黑氣,順利地提取了其中的文件,這次是名為衛雀的外族資料。
“通緝榜中不光是純魔。”見少年麵露疑惑,老者提醒道:“他族入魔者、罪大惡極者,都會被列入此間。”
“通緝榜以本源氣息為依托,內裏流淌目標信息,你且將他們都記住。”說罷,老者轉身離開。
少年在卷中七七四十九天,將其中名單背了個大概。
第五十天,正在少年整理思緒時,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在虛空中劈出個口子,領著少年回到了房中。
“師父。”少年抑製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我是不是可以加入萬清城了。”
老者正襟危坐,未答,示意少年上前。
“穀澄。”
少年為師父斟茶,興奮的等著他下一步的指示。
“你下山去吧。”
少年手指一鬆,茶壺直直地墜了下去。在落地前的一瞬間,茶壺毫發無損地出現在了桌上。
“師父?”少年意識錯愕,手上還保持著倒茶的動作,看上去有些傻氣。
老者從袖中摸出一封信,推到了他的身前。
少年拆開信,其中內容讓他潸然落淚。
那是父母寫於他的,內容是自己大限將至,期望趙穀澄回家,保護空穀城。
“穀澄,你長大了。”老者目光溫柔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去吧。”
第二天一早,老者將趙穀澄喚到房中,急匆匆地又抽出了一副卷軸。
場景一轉,他被裹在一個泡泡中,漂浮在一條燈河上。
各色的霧氣從四周襲來,又懼於遊燈不敢靠近,亦步亦趨地跟著泡泡前行。
“你可曾記住通緝榜上的氣息?”馬上要送愛徒離開,老者罕見地話多起來:“昨日通緝榜上的家夥,能殺就殺,殺不得就快跑。”
“嗯,記住了。”趙穀澄點頭答到。
老者護著他,伸手抓向霧氣,將其中氣息在趙穀澄麵前一一展現。
這氣息比通緝榜危險了數倍,蘊含的信息也籠統了許多。
“再記住這些氣息,哪怕稍有察覺,也趕快離開。”老者肅然言道:“內部通緝榜裏都是魔中之魔,切莫逞強。”
“是。”
老者將各色霧氣仔細拆解,將其中最本質的東西一一展現在趙穀澄麵前。
待他點頭後,老者又重新抓取氣息令他分辨。
如此循環過後,澄發現這些紛雜的氣息竟隻屬於十幾人。
“這偽裝……”趙穀澄驚歎一聲:“明明以同本源打底,氣息竟能相差如此之遠?”
“正是如此。”老者點點頭:“穀澄,你一向心思單純……”
頓了一下,老者繼續說:“你且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無論是救人還對陣,都要看好退路,嚴防背後之刀。”
趙穀澄點頭,心情沉重,默然不語。
他抬頭看向陰魂不散的霧氣,視線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縷純白。
那道白氣一改霧氣的陰沉,有些淘氣地在外圍穿梭。
似被白氣吸引,霧氣紛紛撲了上去。
白氣靈巧地劃出一條弧線,硬生生從霧氣包圍圈中逃出,緊接著一頭紮進燈海裏,挑釁般圍著遊燈轉圈。
霧氣想要靠近,又懼怕明燈。他們在上空盤旋了許久,最後竟擰成一股深沉的黑色撞向白氣。
“啊!”趙穀澄不由驚叫出聲。
明燈上蕩起數層金光,將黑氣盡數打散。
恢複各色的霧氣糾纏了一會,終於悻悻散去。
白氣上浮撩撥了兩下霧氣,見對方不上鉤,打了個旋兒俯衝下來,好奇地在泡泡外麵打轉。
“師父?”趙穀澄本想觸摸白氣,又顧忌其中危險,趕緊回頭喊了師父。
“我本想等你再大點的,這些東西還是太沉重了……”那邊的老者還在碎碎念。
“師父!”趙穀澄提高聲音又喊了一句。
“咳,何事。”老者清了清喉嚨。
“這是誰的?”趙穀澄指著白氣問道:“師父剛剛似乎沒有提到。”
“這個啊。”老者擺擺手:“莫管它。”
“為啥?”
“因為它,”老者沉默了一下:“它是沈源公子的,你別管了。”
“沈源公子留在這鎮壓霧氣的?”趙穀澄好像懂了。
“不是。”
“啊?”
趙穀澄回過頭去,發現老者臉上浮現了某種糾結的神色。記得上次看見這個神情,還是他不小心砸了師父故友的花瓶,師父睜眼胡扯,硬說沒看見的時候。
“你、你就當它是沈源公子的專屬目標吧。”最後,老者倉促地打發了趙穀澄。
走那天,老者接了任務出門,委托夙涼相送。
夙涼也是萬清城之人,與老者這些有自己府邸的成員不同,他就住在萬清城內。
“夙涼大人。”趙穀澄忘不了師父那奇異的反應,自己又是個內心藏不住事的主,索性直接問道:“內部通緝榜上有一縷白氣不同尋常,那是?”
“白氣兒?”夙涼想了一下。
“師父說那是沈源公子的專屬目標?”趙穀澄補充道。
“哦,白羽平啊。”夙涼恍然大悟,隨即笑了起來:“他確實是公子的。”
大約九千年前,玉瓊族被人滅族。沈源公子震怒,親自前去調查,將數十縷凶徒氣息掛在通緝榜上,其中就有白羽平。
說來那場追凶也是曠日持久、困難重重,不但敵人狡詐,還有第三方勢力在狩獵。
“這第三方勢力,正是白羽平。”
原來,滅族前三日白羽平正在玉瓊做客,這才留下了氣息。
玉瓊慘案後,白羽平要殺,沈源要抓,再加上氣息誤會,兩人斷斷續續戰了足有千年。
“直到最後一個凶徒孫珂的落網,這場曆時千年的滅族案終於大白於天下。”
夙涼也是個會故事的。他的講述跌宕起伏、節奏明快,趙穀澄瞬間就陷了進去。
整件事說完,趙穀澄還意猶未盡,連連讚歎沈源公子的耐心與強大。
“誒,既然已知白羽平並非凶徒,為何?”話題又饒了回來。
“啊這個。”夙涼也不藏著掖著:“沈源公子放在首要的目標,就沒有百年內抓不到的。那白羽平被公子重點關照,還逃了千年,甚至幾次當著公子的麵誅殺目標。”
“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公子故意沒去掉他的名字,誓要抓住他一次。”
……
趙穀澄沉默了。
這是我聽說的那個大公無私的沈源公子麽,怎麽跟小孩置氣一樣。
難怪師父一股難於啟齒的樣子,這理由說出去誰信啊。
“這在萬清城內部人盡皆知。”夙涼笑著說:“聽說白羽平曾因通緝榜被外人追殺,險些身殞,還特意跑到公子臥房罵了一通。”
這是什麽奇幻小八卦。趙穀澄一頭問號。
“從那以後,公子把他劃進了內部通緝榜,還特意告訴我們不要動他。”夙涼搖搖頭,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不過白羽平本尊還不錯,若你有機會見他,替我向他問個好吧。”
“這件事在萬清城內部人盡皆知,若你有機會見白羽平,替我向他問個好吧。”
沉重的石桌發出一聲悶響,上麵的碗筷震蕩,湯水也濺了出來。
無歡不解其意,連忙站起問道:“城主可是想起了什麽?”
臉上轉了幾次陰晴,趙穀澄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怒視無歡,厲聲喝道:“你究竟是何人,冒充祁先生混入我空穀城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