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上】
遭受到意料之外的襲擊,趙穀澈大驚失色。
腰麻腿軟,喉間失聲,襲擊者近在咫尺,已經抓向了自己的要害。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了。
他拽過頸間的手,對著小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沒有預想中的肉感,趙穀澈隻咬到了一片衣袖。
博弈失敗,吾命休矣。
他眼睜睜看著那胳膊順勢絞在自己的脖子上,大腦一片空白。
“喂喂,我可記得趙小公子是人形,不是獸類來著。”
肩頭一沉,趙穀澈順著對方手臂的力道抬頭,熟悉的憋笑神情撞入眼中。
“咳、咳,平、平子哥?”這一看之下,趙穀澈大驚失色,連舌頭都打了結。
虛海辨人七分憑借氣息,兩分憑借外貌,剩下一成隨緣分。他許久未見白羽平,對方又有意收斂氣息,這些天他還真沒認出來。
“你、你、你……”雖然沒了性命之虞,但趙穀澈更慌了。平子哥在他腦海裏,早就已經跟事故這倆字掛鉤了。
“小公子這反應可真傷人啊。”白羽平鬆開他,故作苦惱地點了點額頭:“我本以為和小公子是多年舊友,沒想到小公子這樣無情,早已忘了白某,嗚嗚嗚。”
聽到這賤兮兮的假哭,趙穀澈瞬間冷靜下來。他正欲開口,卻突然臉色一變看向房門。
糟了,梧桐。
“一隊隊長梧桐,特來複命。”
五個月前,當梧桐出現在門口的瞬間,趙穀澈的劍抖了兩下。
他看向哥哥,澄以眼神示意他冷靜,揚聲喊道:“進。”
趙穀澈將手垂在劍邊,不動聲色地退到了一旁。
對方沒有選擇暴起,而是模仿著梧桐的語氣匯報情況。
聽罷“梧桐”的說辭,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領悟到了對方的作難。
梧桐是空穀城老人了,武藝高強,意識應該還未磨滅。隻是魔物難纏,若他執意藏在梧桐體內,兩人還真沒辦法在保住梧桐性命的前提下殺滅魔物。
若是貿然出手刺激這魔物,隻怕他會拖著梧桐一起下地獄。
當務之急是先穩住“梧桐”,既然對麵要玩角色扮演的遊戲,那就先陪他玩吧。
“梧桐,陪我比劃比劃。”趙穀澈追著“梧桐”邀請道。
這五個月來,每當哥哥有要事商議,趙穀澈就會以切磋為名纏住梧桐。
“副城……”這難為情的聲線模仿得可真像。
看著“梧桐”模仿梧桐擺出的為難神色,趙穀澈感到陣陣惡心與惱火。
“你能不能好好幹次活?”趙穀澈照例向劍靈發起吵架邀約。
講道理,你生氣歸生氣,能不能別老對著我發火啊?劍靈十分不滿。
“你還有理了?”趙穀澈更加大聲:“有火你還不讓我發?”
你這個男人講不講道理啊,他又聽不懂你指桑罵槐。劍靈煩躁無比。
不講道理,我生氣。趙穀澈終於忍不住也用了意識。
你生氣你劈了他啊,我又沒招惹你!
你怎麽沒招惹我,要是你能隻劈魔物不傷梧桐,我馬上劈了他。
……
聽到這句,劍靈瞬間啞了火。
你這也叫全街最好的驅魔劍,我要你有啥用。
滾滾滾,爺不幹了。劍靈直接縮回了劍柄。
從“梧桐”的視角看去,趙穀澈先是和劍吵架,然後瞪著劍擺威懾。
空穀副城莫不是腦子不太好使。“梧桐”有些無語。
一個有勇無謀,一個精神異常,有這麽兩個城主,空穀城是怎麽在細奎城附近屹立這麽久的。
看來要不是細奎城內部太亂,空穀城早就沒了。
“梧桐”看著趙穀澈,眼神中流轉過一絲輕蔑。他的心情逐漸散漫,舉止愈發狂妄。
說來也多虧他的自以為是。
這五個月來,趙家兄弟趁機傳了許多假消息給細奎城,順帶從這一池渾水中摸出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比如說——
好像扯遠了,讓我們把時間線拉回現在。
趙穀澈皺起了眉頭。
離開房間之前,哥哥曾暗示他拖住“梧桐”。輕車熟路與劍吵了幾句後,趙穀澈突然想起白羽平的疑點。他急於確認,又怕“梧桐”趁機作妖,這才帶他一起前來確認。
剛剛自己受了驚嚇,沒有控製住音量,如今“梧桐”怕是已經起疑了。
趙穀澈將手按在了劍上。
外麵沒有絲毫動靜,難不成他已在門口做好了埋伏?
“你在擔心門口那個小東西嗎?”白羽平活動了兩下筋骨。不等趙穀澈回應,他緊接著說:“我設置過隔音結界了,不慌。”
……好熟悉的平子哥,永遠在沒譜和靠譜之間反複橫跳。
趙穀澈心情複雜。
他還記得,多年前驚險一夜時,在魔物的包圍裏,自己在驚惶不安中淺淺睡去,醒來時發現石頭正飄在一片縹緲的橙色雲霧間。
“哇,好一片雲海。”澈有些興奮。能看見這樣的風景,他覺得這一晚的驚嚇也值了。
趙穀澈伸手去觸碰雲霧,感受著指尖清爽的涼意。
“仙境也不過如此吧。”他拽著白羽平的衣袖說。
白羽平坐在他身旁,眉眼間滿是笑意。
再震撼的風景也抵不過一直重複,在橙霧中飄了幾個時辰後,趙穀澈心中打起了小鼓。
“平子哥,我們還不回去嗎?”
本來跟師父說好出去玩一夜的,這都又多了一天了,師父該擔心了。
“正在回呀。”白羽平還是笑著。
“怎麽這麽久。”趙穀澈撓撓頭。
“原路被魔群封死了,我們在繞行。”
“……”
昨晚不怎麽美妙的經曆又浮上了趙穀澈的心頭。
“抓緊了!”白羽平突然跳起,眼神中閃爍著驚人的戰意。
趙穀澈一把抱緊旁邊的石頭,驚恐地看著白羽平。
雲霧翻騰起來,魔氣迅速吞沒了橙色,巨大的黑影裹住了孤立無援的石頭。
這是個什麽東西啊!
看著在雲霧間隱隱約約、進進出出,足有半個赤臨城大小的扁平遊魚,趙穀澈整個人都不好了。
“快看,這東西叫魔旌兒,外麵很難看到的。”白羽平扯著嗓子喊道。
魔旌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趙穀澈更不好了。
“這玩意不是隻在魔族腹地嗎!!!”他大吼道。
“我們就在魔族腹地啊。”後者理直氣壯地回複:“小魔物不敢進魔旌兒地盤的。”
為了避開小魔物群,所以借道魔族腹地,好有道理……個鬼啊!
現在寫遺書還來得及嗎,能帶出去嗎,我的新作還沒雕完呢……說到底,我的夢想隻是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完全不想要這種刺激啊!!
絕望之下,趙穀澈放空了大腦。
眼看這頭魔旌兒越來越近,白羽平直接跳了下去。
“平子哥!”趙穀澈大喊了一聲,焦急地探出頭,黑色的雲霧裏哪還有白羽平的身影。
這都熬了一夜了,平子哥的法力撐得住嗎?他總不會是要孤身做誘餌引走魔旌兒吧,不要啊……
雲海許久沒有動靜,趙穀澈鼻頭一酸,有些難過。
可惜還未等他醞釀完情緒,就看見白羽平毫發無損地落回了石頭上。
白羽平將手上的紅色結晶丟向他,又坐回了石頭上。
“這是……?”趙穀澈呆滯地問道,這兩天的信息量著實有點大。
“魔旌兒的心髒,當個紀念品,拿著玩吧。”白羽平看了看前麵:“晚上就能回到赤臨城了。”
魔旌兒的心髒……拿著……玩吧……平子哥你到底是什麽妖孽。
趙穀澈看著手上的紅色結晶,陷入了長久的自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