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
咻——
輕微的破空聲驚醒了少年。
少年睜開雙眼,刺痛感如約而至,視野裏照舊一片漆黑。
肩頭被一隻溫暖的手點了兩下,少年瞬間領悟了對方的意思,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在萬籟俱寂的夜裏,任何輕微的響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越來越近了。少年支著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那股被壓抑的騷動。
來人們焦急的情緒精準地傳遞到了少年的心裏,讓他像是被螞蟻啃噬一般難受。
木窗悄無聲息地開啟,月光順勢鑽進了昏暗的屋內。
“唔……”痛苦的聲音讓少年下意識回過頭去看。
少年眯起眼睛。借助微弱的月光,他仿佛看見了兩道影子在窗前晃動。
“閉眼。”有人低聲作出指示。
少年下意識聽從指令,乖巧地閉上了雙眼。
接連幾聲悶響後,屋內恢複了平靜。
衣服與院內的草藥摩擦出細碎的聲響,那股躁動停在了屋前。
三人?還是五人?少年揣測到。
“將軍。”領頭者壓低聲音喊了一句。
腫脹感散去,少年的眼睛終於恢複了穩定。
他看見窗外站著三人,窗內立著一人,還有個身影正軟塌塌地掛在窗框上。
“屬下失職,一時錯手被這魔物逃了進來。”他繼續低聲說道。
少年認出了說話者,那是鴉陌城負責夜巡的三隊隊長。
那他口中的將軍正是——
“無妨,去吧。”
白羽平聲音輕柔,點點頭沒有追究,穩步行至房門處推門離開。
待她走後,三隊之人扛起魔物離開。
走了沒幾步,一人突然回頭,輕手輕腳地關上了窗戶,這才快步跟上了兩人。
清晨的小藥園充斥著朝露的芬芳。
少年挎著藥籃,伸手東掐一朵花瓣,西摘一片綠葉,時不時俯身割上幾根草藥,很快就裝滿了籃子。
放下籃子,他舒展了一下身體,習慣性地從懷裏夾出塊方巾擦淨了雙手。
少年拿起被石頭壓住的醫書,坐在石凳上快速地翻找自己所思的內容。
他時而眉頭緊鎖,時而比比劃劃,數十分鍾後才長舒了一口氣,將醫書倒扣一旁。
石凳前擺著石臼等工具。有了思路,少年有條不紊地將各種草藥分開處理。
很快,他想要的東西就有了雛形。
一陣無名風刮過,淘氣地將書摔在了不遠處。
“誒。”少年下意識喊了一聲,起身想去撈起醫書。身子才起了一半,少年看見了自己沾滿藥汁的手。一時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尷尬。
身著藤甲的男子勾了勾手指,醫書重新飛回了桌上。
“墨鴉。”少年有些欣喜地喊了一聲男子的名字。
在這座鴉陌城裏,與他最親近的就是墨鴉了。
自白羽平下令後,他不但尋來了多本醫書,還額外弄來了許多種子枝幹。若非他的幫助,這滿園的草藥也不會生得如此旺盛。
墨鴉倚在院門口,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忙自己的。
法力波動鑽進了墨鴉的體內。
以法力傳輸情報,好處是快,壞處是明顯又極易被攔截。
戰時用這種方式傳播情報,跟在敵人麵前大聲密謀沒什麽兩樣。不過鴉陌城內都是自己人,倒是沒什麽所謂。
聽完其中內容,他抬頭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會意,捏著藥瓶對他點了點頭。
送走墨鴉後,少年揣著藥瓶出了院子。
鴉陌城不算太大,且到處都鋪著寬闊的石頭路,去哪都很方便。
雖然城中羽軍不到百人,但都是些熱鬧的年輕人。
除了正在巡邏的羽軍,其他人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或聊天或訓練或玩耍,倒也不會冷清。
但是這些熱鬧與少年無關。
他加快了腳步,很快來到了目的地。
八根月白色的柱子支撐著複式的方頂,頂上左右立著一鳥一獸兩個雕像。整個建築簡潔肅穆,處處都透著莊嚴的氣息。
這裏就是白羽平議事的問虛殿。
問虛殿高大的殿門開著,少年一眼就看見了正對門的玉白色案幾和將椅。
光滑的案幾上空無一物,似乎白羽平今天還沒有來過。
這……猶豫了一下,少年還是踏入了殿內。
少年走到桌後,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將椅。
他來問虛殿的次數不多。每次來時白羽平都在椅上,不是在認真思索,就是在翻看文件書籍。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將椅的全貌。
它的椅背處正麵光滑,背麵雕著一片花海,左扶手刻著一隻展翅的鶴,右扶手紋著一頭四足獸。
“這雕工好精巧……”少年不由感歎了一句。
少年左等右等,還是沒等到白羽平。
他將藥瓶放在案上,向外走了兩步。
猶豫了一下,他轉頭將藥瓶揣進懷中,大踏步離開了問虛殿。
現在就回去嗎……
時間還早,再去找個地方逛逛吧。
少年站在路口盤算了一番,溜達著去了舞瓊園。
那是鴉陌城唯一的花園,內裏常年開放著各色的花朵。
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
少年沒在問虛殿找到白羽平,倒是在舞瓊園的小亭子裏撞見了。
她披了件青袍,難得沒有正坐,斜倚在柱子上閉目養神。
現在過去合適嗎?是不是再等等。少年有些糾結。
“來。”白羽平慵懶地招呼了一聲。
少年快步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白羽平身側不遠處。
微風拂過,淡淡的香氣鑽進少年的鼻中。
少年等了一會兒,白羽平卻沒有再開口。
她的臉上浮著些倦色,似乎已經睡著了。
果然還是近期魔物太多了吧?少年推測到。
聽說以前隻是偶爾有些不長眼的魔物想要衝進城中,都被結界打了出去。
近些年來,這群家夥像是約好了一般,分批次不斷衝擊鴉陌城結界。時日久了,倒真給他們溜進來幾個。
盡管有羽軍護著,不用過度擔心,但進城的魔物好像越來越強了。
就好比昨天那個,竟然還從三隊眼皮底下溜走了,也是離譜。
說到這個。少年掏出藥瓶輕輕放在了白羽平身旁。
“將軍,我先走了。”
等了一下,見白羽平沒有開口的意思,少年起身離開。
時間還早,現在去哪呢,要不還是回去吧?
少年無所事事地走在石路上。
法力流動一閃而過。
那是舞瓊園方向?
少年有些驚訝,他沒有在那個方向看見其他人,難不成是直接發給將軍的?
雖然未學武功,但少年對環境十分敏感。即使無法聽取具體內容,但這些蘊含情報的法力他也能感知到。
法力接連滾過,仿佛旋風一般。
這是出什麽事了?!
少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多的消息流動。他在原地徘徊了兩步,一咬牙跑回了舞瓊園。
“誰讓你把消息直接發給將軍的?!”九隊隊長一邊跑一邊怒斥手下。
被怒吼的路成心知自己已鑄成大錯,捂著胳膊跟在隊長身後,連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話來。
就在剛剛,鴉陌城再次被入侵了。
更糟糕的是,此次闖入鴉陌城的是個魔君。
魔君與魔物,顯然是兩個概念。
那魔君一進結界就被九隊撞了個正著。
但九隊除了隊長外都是新人,根本攔不住他。
隻用了幾招,魔君就打傷了九隊的羽軍,直衝城內而去。
隊長追上去再次攔截,卻被對方一掌擊退。
顧不得胸口翻湧,他趕緊連發數道消息給其他隊長,提醒他們攔截魔君。
“遭了,將軍今天不在殿內。”路成突然大叫了起來。
他來之前在路上看見過將軍,知道她今日身著便裝在舞瓊園。
將軍,魔君去找您了,快走。路成趕緊發了個消息給將軍。
法力剛一飛出,所有九隊羽軍就都看向了路成。
路成被他們看得發毛,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
你發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以前什麽情況現在什麽情況。
在這個時間點,以法力發情報給將軍,不是給對手標記將軍的位置麽?還是高光高亮,貼心語音指路那種。
九隊隊長氣不打一處來,趕緊通知同僚快去舞瓊園。
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將軍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路成越跑越慌,在心內不住地祈禱著。
少年跑到舞瓊園,有些焦急地尋找白羽平的身影。
雖然說不來理由,但是從剛剛開始,他的內心就十分不安。
終於,他在盛開的桃樹下看見了直立的白羽平。
“將軍!”少年大聲喊道。
白羽平回頭看向少年。
少年快步跑向她,卻被突如其來的妖風帶了個趔趄。
謝了小子,這一個個的,你們羽軍可真是一群大善人啊。
魔君與少年擦肩而過,極速向樹下的身影撲去。
隻見他臉上掛著邪氣的微笑,手中魔刃直直地刺向了白羽平毫無防備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