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食者
“回來。”
聽得這聲沉穩的男音，戎焰獸支起耳朵，歡快地奔向了不遠處的山頂。
零八抬起頭，一個水藍色的身影撞進了她的眼中。
男子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正撞上戎焰獸的腦袋。他眼角含笑，順著戎焰獸的頭一路揉至脖頸，輕輕地撓著戎焰獸的咽喉。
戎焰獸享受地眯著眼睛，用頭不斷地蹭著男子的胳膊。
在訓練場明亮的白色光線的照射下，這一人一獸連發絲都在閃閃發光，整個場景和諧又溫馨。
零八呆呆地望著培育者，眼神裏滿是癡迷。
她看著培育者加重力道捏了兩下戎焰獸的喉嚨。
後者略睜開眼睛，更加賣力地蹭著男子的手，喉嚨中發出了討好的咕嚕聲。
“不挑食的小魅妖。”零四的評價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就在剛剛，零八還不理解這句評價。但是現在，零八似乎懂了。
那水藍色的身影、含笑的眼神、略帶些霸道的動作都深深地刻在了零八的心上。
不速之客的攻擊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黑色輪斬自右側的石後迸發，鋪天蓋地的襲向培育者。
許是攻擊突兀，培育者似乎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危險，還在撫摸戎焰獸的脊背。戎焰獸也癱在地上，絲毫沒有迎擊的意思。
血色屏障出現在培育者身後，擋住了黑色輪斬，也將白光染成了紅色。
在略顯昏暗的紅光下，一人一獸身上像是覆蓋了一層血色，平添了幾分可怖的滋味。
還未等那個不自量力的貨物展開下一輪的攻擊，血色的短劍就割開了他的喉嚨。
被拖到培育者身前時，那貨物還未斷氣，仍在十一手上痛苦地掙紮。
培育者梳理著戎焰獸的尾巴，嘴角微微勾起。
十一心領神會，一揚手將貨物丟進深淵，自己恭敬地立在一旁。
“說。”培育者終於摸夠了自己的寵物，施施然站起身說道。
“家主，第五訓練場有人用毒，全員死亡。”十一平靜的語氣中隱藏著一絲悲傷。
“噗嗤。”零四不給麵子地笑出了聲。
“第三次了吧。”培育者挑了挑眉，強壓下笑意，以確信的語氣說道。
“第七次。”十一盯著培育者的眼睛，短促地回了一句。
這個死腦筋，也不知道那趙元寒是怎麽忍下來的。感受到十一不滿的情緒，培育者輕皺眉頭挪開了視線。他在十一眼中是以趙元寒的形象出現的，著實不好亂發脾氣。
略顯光禿的山上沒什麽可看的，培育者一眼就注意到了零八。
這姑娘……培育者心裏一動。
“請家主下令，尋月場禁藥。”十一低垂著頭再次懇求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已經上書過兩次，實在不想贅述了。
“喂喂喂。”驟然聽到十一的請求，零四不悅地喊出了聲。她是第一次聽到這個離譜的提議。
“行行行，十一你去那邊跟她解釋一下。”培育者深知十一固執，零四也是個不依不饒的性子，特地趕在他們吵起來之前開了口。
十一轉身就走，零四雖然嘴裏嘟嘟囔囔，但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玩去吧。”待兩人走遠，培育者踹了一腳戎焰獸。
“嗚。”戎焰獸輕哼一聲，站起身乖巧地跳下了山。
打發了兩人一獸，培育者徑直走向了零八。
零八全程看著培育者，連其他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都沒有注意。
眼看對方越走越近，零八有些慌亂。
她下意識摸了摸頭發，發現在剛剛的混亂中，自己的長發已經亂成了一團。不僅如此，她的衣服也在地上滾得極髒。
零八右手有些粗暴地拽著頭發，左手拍打著灰塵，窘迫地想要找個地縫將自己塞進去。
培育者撫上零八的長發，手指沿著發絲一路向下。隨著他指尖閃過的微弱光芒，零八恢複了幹淨整潔的樣子。
魅、魅妖手段。零八這才想起自己的老本行，趕緊扯向了自己的衣服。
培育者一把捏住了零八的手腕。
零八麵紅耳赤，身體一軟險些倒在地上——她發誓，這次是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
培育者順勢摟住零八的腰，右手鬆開手腕繞到零八身後，不動聲色地在零八她一點。
貨物身上都有培育者留下的印記，通過印記，他能輕易得知貨物的思想與動向。
是這樣啊。培育者了然一笑，他已經明白零八吸引他的地方了。
培育者鬆開零八，低頭仔細端詳麵前的女孩。
零八大腦宕機，手還是下意識向自己胸口扯去。
培育者再次擋住零八的手，彎下腰在零八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零八愣在了原地。
零八不知道培育者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也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出了訓練場的。
她在屋中渾渾噩噩了幾日，直到零三上門拜訪。
從零三處，零八得知，自己是那次訓練中唯一存活下來的貨物。
整個訓練場的貨物之死都被算在了零八頭上，加之被她暗算的貨物，她已是碩果累累。
培育者親自拍板，決定破例讓零八直接升為十三席。
“你以後的代號就是零八了，歡迎你。”零三規矩地向零八道賀。
“為什麽要用這些麻煩的手段呢。”恍惚間，零八想起了培育者湊在她耳邊說出的話。
“你和他們不一樣，”培育者的吐息噴在零八的耳邊，讓她的心也癢癢的：“你是捕食者，是個貪心的捕食者。”
培育者一眼就認出了零八的表情，那是獵食者看見獵物後癡迷的表情。
“何苦壓抑自己的本性呢，我會給你充足的條件，讓我看看你的獠牙吧。”
培育者起身看著零八。
盡管眼神空洞，但她的嘴角洋溢出了笑容。
那是充滿了野心的笑容。
“我很期待。”說罷，培育者大笑著離開了訓練場。
零八很感激培育者。他在她心中埋下了開悟的種子。
直到那次與零四的談話，那種子終於頂破了桎梏，瘋狂地紮根發芽，成長為了參天巨樹。
什麽愛情，什麽背叛，她真的在乎所謂真心嗎？
不，這些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其實零八從很久之前就注意到裴了，這個少年身旁總是不缺女人。她靠近裴，是想破解他魅力的秘密。
“我愛你。”裴總是深情地說著這句話。
他也不光是嘴上說說，在雨沁木，裴細心地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幫她順利地融入了村子。
原來這就是愛嗎，感覺還不錯，那我也愛你。
心被暫時填滿，零八很享受這難得的充實。
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零八不斷向自己的內心重複著這句話，同時學著其他雨沁木的女人，努力扮演一個合格的伴侶角色。
零八承認，在占有裴的那段日子裏，她的征服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天下無不散筵席。
很快，裴變心了。
“我愛你。”他的話還是那般深情，但對象變成了素冰。
他還是那樣細心，在察覺到素冰不願意與外人多接觸後，直接將她接進了自己的家中。
他是個合格的伴侶，不管是對之前的零八，還是現在的素冰。
素冰……又為什麽招人喜愛呢。
細碎的情緒穿過縫隙，惹得零八內心一陣躁動。
她跟在這對愛侶身後，努力學習理解著。
我想變成裴，也想變成素冰……
這樣……這樣……
裂縫被撕扯的更大，零八的眼神愈發空洞。
這樣我就能吸引更多的愛，來填滿我空虛的心了。
為什麽你不肯教我呢。
看著麵前略帶高傲的素冰，零八心中滿是疑惑。
明明隻要你教會我，我就可以離開了呀。
“沒有手段，唯有真心。”
聽著素冰信誓旦旦的鬼話，零八很失望。
你根本……不想教我。
不滿、嫉恨、痛苦，那些被壓抑的情緒湧上心頭。
蠢蠢欲動的情緒終於失控，零八亮出本體吞下了素冰。
記憶、法力、技能，素冰的一切都屬於零八了。
她突然發現，原來吞下對方才是最快的學習方式。
那麽，裴……
零八近乎亢奮地跑到裴麵前。
可惜還未等她開口，素冰殘存的意識在她體內就鬧翻了天，害她暴走直接吃下了雨沁木。
“嘔，嘔……”等零八清醒後，無論她怎樣努力，也無法吐出雨沁木和木中居民。
惡心，太惡心了。零八隻想吞下裴，隻想吞下自己感興趣的獵物。雨沁木的入腹隻讓她感到惡心。
“那個小姑娘不錯啊。”在翻湧上來的記憶中，零八看見雨沁木族長對裴說。
“確實不錯。”裴笑了笑，“族長親自上門，總不會隻想誇誇我的女友吧。”
“想來問問你舍不舍得割愛。”族長咳了兩聲，“念魔已經到了周圍，虛海羽軍現在都沒個蹤影……”
“在祭祀裏我把她獻給念魔就是了。”裴瞬間理解了族長的意思。
“大氣。”
“您說笑了，女人跟雨沁木比起來，當然是雨沁木更重要。”裴笑著送走了族長，在關門的瞬間垮下了臉。
零八與雨沁木之間，裴肯定選擇雨沁木，但是他的心，也是真的疼。
他最愛漂泊的孤女，她們堅強背後隱藏的柔弱總讓他欲罷不能。
裴很享受一層一層剝下孤女堅硬的外殼，直到將蚌肉捧在手心裏的過程。
迄今為止，這女人是他遇見的最合格的珍珠蚌。
“她還真蠻適合當伴侶的。”裴低垂雙目，滿臉失落。
造化弄人，我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他顧影自憐，悶悶不樂。
裴發誓，在族長上門之前，他是真的打算安定下來，與零八結為伴侶的。
還好，還沒等裴更加心痛，他就遇見了素冰。
類似的容顏，相仿的氣質，一樣的單純，同等的身世。
這真是蒼天有眼，垂憐我一片癡心。
裴欣喜若狂地將零八拋在腦後，專心地追求起了素冰。
難怪我會被你吸引。
零八幹嘔的表情中混上了一絲癲狂的欣喜。
原來你我一樣，都是薄情無心之人。
“愛……嗎？”看著零四飛奔而去的背影，零八喃喃道。
藍色的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仿佛又看到了裴那虛偽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零八大笑了起來：“裴，我們果然一樣，都是挑剔的獵食者。
大笑轉為狂笑，最後笑得零八直不起腰，笑得零八掉下眼淚。:“為了捕捉自己滿意的獵物可以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欺騙自己的內心。”
灼熱的淚水滴在葉上，仿佛露珠般晶瑩剔透。
不甘隨著淚水流走，空虛中萌生了某種更為火辣的東西。
“啊……裴，我承認你比我技高一籌。”零八現在像是經曆了甘霖洗禮一般暢快：“我居然相信了能滿足我的是愛……”
“我很期待。”培育者的話再次在零八腦海中響起。
“謝謝您的點化，我一定會回應您的期待。”零八捧著臉仰著頭，嘴簡直要咧到耳旁。
“不過……既然您知道我是個挑剔的捕食者……”
得到了充足養分的野心突破了最後的屏障，衝動填滿了體內的空洞。
零八眼神迷離，用狂熱的語氣喃喃道——
“那您也一定不介意，我會將我的第一個目標，定為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