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
出了玄鐵門是一片開闊的淡粉色虛空。
“L135。”Y646踏入虛空中，頭也不回地喊了一聲。
L135笑嘻嘻地從影子中鑽出：“你發現了啊。”
“我又不瞎。”
“你怎麽一點都不意外啊——”L135還以為Y646的表現會更激烈些，畢竟未經允許跨過鐵門乃是死罪。
“早晚的事。”倒不如說你不做些出格的事情我才意外。
兩人並肩前行，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仿佛在聊今早吃什麽一般輕鬆。
視野裏出現了一片灼目的赤紅花海。
兩人正前方浮著一片灰色的平地，上麵開著無邊無盡的妖豔紅花。光芒不停地自怒放的花芯中飄出，在花下凝結成一個個白色的薄繭子。從繭上浮起的光影來看，那是一個個長相各異的生靈。
“這就是進貨的真相嗎？”L135看著眼前的花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盡管他早有準備，但麵前的真相還是讓他感到震驚。
“也有些是從外麵捉來的。”Y646對此見怪不怪，顯然已經看過多次。
“比如那個預備席嗎？”難怪他的法力構成略有不同。
“嗯。”Y646將目光投入花叢深處仔細尋找著什麽。
“為什麽加入旭日，因為見不得這樣的景色嗎？”既然沒有外人，L135也不兜圈子了。他很好奇身為旭日內地位最高的人，Y646為何要在旭日展開計劃時選擇離開。
“你看。”Y646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他沒有直接回答L135的問題，而是指向了花叢角落。
一片赤紅色中突兀地夾雜著一朵粉白色的花苞。
“那是……”L135的語氣中有些遲疑。
“如你所料。”Y646肯定了L135的猜測。
這片花田會平鋪所有在尋月場死去的靈魂，然後將特質隨機分配給它們。
而這朵粉花是唯一的例外，從它身上結出的生靈是固定的——
元寒，代號uw293。
“機會難得，聽我講講早年的尋月場吧。”Y646席地而坐，拍拍身旁示意L135也坐下。
比起聽故事我更喜歡看熱鬧。L135抿了一下嘴唇。可惜，爭奪戰不對外開放，他沒熱鬧看。現在也回不去處理區，也隻能被Y646揪著講故事了。
L135徑直躺了下去。此時他才發現這片花田的上空是灰色的。誒，比起尋月場那一成不變的猩紅天空，這兒的天還蠻好看的。
Y646沒有搭理L135失落的情緒，自顧自講了起來。
憋了這麽多年，他太想找個樹洞傾訴一下了。
最初尋月場除了大片毫無生機的荒野，就是死氣沉沉的枯黃草地。無名的草地下埋著回旋纏繞迷宮般的溶洞，那是最初的野蠻競技場。
“你知道為什麽培育者在通緝榜上被稱為馴獸人嗎？”不等L135回答，Y646緊接著說：“當時的尋月場也的確隻有野獸。”
縱使被投入溶洞之前保有意識和思維，在無盡的黑暗與襲擊中，絕望的生靈們基本都化為了隻會戰鬥的野獸，最後被馴獸人賣出。
“像是日場嗎？”雖然L135不喜歡聽故事，但Y646一開口，他還是被這個話題吸引了。
“不。”Y646笑了笑，“比日場殘酷萬倍。”
沒有醫療補給、沒有休息時間，溶洞中的生靈隻能依靠吸取稀薄的法力強行活下去。重傷不治者、死於圍攻者、被波及死亡者數不勝數。
“最重要的是，”Y646看向花田：“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出去。”
這樣激烈的生存之戰得多好玩啊。L135有些神往。剛竭盡全力打贏一場戰鬥，緊接著死於隔壁戰鬥的波折。想想這種情況，L135簡直要笑出聲。
“直到後來，尋月場來了個不同尋常的人。”Y646已深陷回憶中。
“洗耳恭聽。”L135坐起身子，用熱切的目光盯著Y646。
“那人的功法不一般，”想了一陣，Y646決定從功法角度切入：“他修煉的是一種死亡後也能重組的功法。”
“不死之身？”L135一挑眉，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功法。
“類似。”Y646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即使身隕百次，此人還保持著思維和恨意。當馴獸人下溶洞提貨數次發現他還在時，馴獸人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然後呢？”正說到精彩處，Y646突然不說了，這讓L135很是著急。
“馴獸人想看看他的精神有多強韌。”Y646有些猶豫地開口，這故事過於久遠，他還真有些無從說起：“所以在他身上做了許多測試。”
“比如？”L135來了精神。
“比如一點點把他碾成粉末，關在水牢裏麵數百年什麽的。”Y646不打算講的過於詳細，隻是隨意舉了兩個例子。
“就這？”L135有些失望。
Y646瞥了L135一眼：“打個比方，把你關在隻能半蹲著的空間一年，期間什麽聲響都沒有，什麽八卦都沒有。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那也太無聊了。”L135撇撇嘴：“還不如讓我自殺……哦不死之身，那沒事了。”
“後來馴獸人又把他扔回了溶洞。”
“扔回去了可還行，不嫌浪費嗎？”L135訝異地瞪大眼睛，語調也高了起來。
“在這段時間裏，馴獸人在草地邊上打造了一個角鬥場。”Y646繼續說道：“他每隔幾日就挑選幾頭野獸與那人對陣，自己看的津津有味。”
“車輪？”
“圍攻。”
L135更加驚訝：“角鬥場不是公平對戰嗎？”
“不僅如此，馴獸人還會在那人身上設下不同的限製，例如鎖在原地，不給武器什麽的。”
“角鬥場從這麽精彩的設定退化到現在這個寡淡的樣子，真是開倒車。”L135有些不滿。
“那人在角鬥場上打出了全勝的戰績。”Y646繼續說道。
“等等，這個設定……”L135突然聯想起了什麽：“不會吧？”
經曆了多場角鬥還保持全勝戰績的，L135隻聽說過一個人。他的嘴唇有些顫抖：“十、十、十、十一？！”
這個猜測過於離奇，驚的L135甚至忘了加大人二字。
“是。”Y646爽快地承認了。
L135一躍而起，不斷地圍著Y646踱步。他需要消化一下這個信息量。
馴獸人折磨了十一數千年，十一成立了處理區幫馴獸人管理貨物。嗯？他腦殼有包嗎？
“難怪培育者不待見十一。”良久，L135憋出了這麽一句話。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十一有個妹妹。”眼看L135消化的差不多了，Y646接著說。
“你沒有！”L135近乎吼了一聲。
“他妹妹身染重疾，一直靠馴獸人的藥吊著命。”
“所以十一就幫他成立了處理區？”
“在妹妹死後，”Y646無視L135，“十一聯合溶洞內誌同道合之人打到了馴獸人麵前。”
“然後他們跟馴獸人談判要求改善貨物待遇？”L135半開玩笑半嘲諷地問道。
“不，他們把馴獸人殺了。”
“殺……”L135大腦徹底當機，他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準備散去的貨物們發現，自己已經被尋月場困住了。”Y646笑了起來，L135這呆瓜一樣的表情著實好玩：“所以他們推舉了一個人作為尋月場新的領路人，也就是如今的培育者。”
“……”
“培育者分析說，大家之所以離不開尋月場，是因為尋月場的能量過於汙濁，與虛海靈氣差異太大。”Y646也站了起來：“就算強行離開，也會被虛海靈氣燙死。”
“……”
“同時，他們發現了這片輪回花海。”Y646走向花田：“所以他們打造了處理區來幫助尋月場的靈魂進行淨化。”
“我們都是被淨化的結果？”L135呆呆地說道。難怪尋月場中有這麽多的奇葩規定……
“不。”Y646果斷地否認了，他看著L135，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屠龍者終成惡龍。”
微風拂過花田，赤色的花朵搖曳起來露出身下白色的繭子，頗有些炫目。
“輪回花海裏長著一株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粉白花，那是馴獸人。”Y646有些憐憫地撫摸了一下眼前的紅色花瓣：“他的每次轉世都被十一及時地殺死了。”
“這……”
“可即使是這樣，名為旭日的組織還是在處理區建起來了。”Y646回頭看向L135：“堵不如疏，既然事實如此，與其暴力解決，還不如打入其中，引導他們盡情地放肆一下。”
“你一直都知道……”L135倒退了兩步。
“是的，這片尋月場裏從頭到尾都不存在救贖，一切皆為癡妄。”Y646冰冷的聲音為剛剛開展的反抗活動宣判了死刑。
“……”L135的身形搖晃了兩下。
看著L135蒼白的臉色，Y646帶著溫柔的笑意將話題繞回了最初。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離開處理區了嗎？”
“啪，啪，啪。”
身為強者，黑暗顯然不會影響到培育者的觀看體驗。
目睹了全程角鬥的培育者心情異常愉快。場上才剛分出了勝負，他就鼓起了掌。
光芒逐漸散去，紅色濺在在潔白的石台上格外刺目。
少年踉蹌兩下險些站立不穩——在法力燃盡後，他變成了少年的姿態。
十一躺在不遠處，胸口已經炸開了一道口子，仍瞪著無神的雙眼盯著漆黑的圓頂。
……贏了？
勝利來得過於突然，讓少年不敢輕易放鬆警惕。
他謹慎地盯著十一，伸出法力連續試探了三次，終於確定對手已毫無生機。
贏了！
少年心頭一喜、心頭一鬆，光矛也隨之消散。
他強撐著身體抬頭，正對上培育者含笑的目光。
下一個就是你了。少年在心頭無聲地說道。
看著少年倔強的樣子，培育者笑著說：“不錯嘛小子，我已經很久沒看見能戰勝十一……”
聽著培育者拖長的語調，少年心頭猛地一沉，瞳孔驟然收縮。
培育者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不疾不徐地說出了下半句話——
“一個回合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