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戰
黑衣。十一端詳著麵前的青年,眼中轉過數道心思。
青年沒有與十一客套的打算,率先出了手。
匕首與骨刺撞在一起。
在數輪碰撞後,青年手中的匕首卷了刃。不過骨刺也好不到哪裏去,通體布滿了刻痕.
略略僵持片刻,青年與十一同時後跳一步。
匕首與骨刺同時斷裂。
試探到此為止。
青年一旋手腕,金光自腕上傾瀉而出,凝成了一杆金色長矛。
本源武器。十一一眼認出了長矛的身份。
既然對方拿出了真本事,十一也不再藏私。他擊掌合十又緩緩拉開,隨著他的動作,一把青色的長劍逐漸浮現。
哦,動真格了。饒是培育者也許久沒見過十一拿出真本領了,他略略前傾身子,試圖將戰鬥看得更清楚些。
長矛與青劍不停對撞,金與紅的法力流席卷了半個黑場,閃光的碎屑不斷地灑在純白的石台上。
本源武器的對拚更多的是力量上的碰撞,觀看起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是正常的月場角鬥,培育者斷然不會允許這樣遮擋看客視野的戰鬥存在。不過在這百無禁忌黑場麽,一切戰鬥模式都是被允許的。
還真有點懷念啊,那些用盡各種手段的角鬥。培育者的視線有些飄忽,有那麽一個瞬間,他錯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尋月場。
尋了個破綻,十一斜轉身子橫砍向青年。
哪知青年實則以進為退,略偏矛尖在劍身上輕輕一點,抓住青劍偏移的微小縫隙襲向十一的胸口。
長矛距離十一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穿透十一。
突然,青年眼前一黑,矛也刺了個空。
青年略退一步擺出防守的架勢。
一片黑暗中,隻有他手上的矛隱隱散發著金光,看起來頗有些刺目。
青年不自覺地偏開頭閉上了眼睛。
左邊!青年堪堪提起長矛擋住了襲來的劍。十一的劍顯然加大了力道,險些撞飛少年的矛。
青年下意識睜開眼睛尋找十一的位置,卻被光線刺激的再次眯起眼睛。
可惡。
青年果斷地撤下了灌注在長矛中的法力。
深陷無邊的黑暗中,青年的心髒加速跳動著,呼吸也有些急促。
十一暫緩了攻擊,融入了黑暗中。
剛才的攻擊中,青年沒能捕捉到他的位置,但是他很清楚,十一就在某處黑暗裏盯著自己。
青年不自覺地握緊矛身,盡力壓製著自己的氣息,放緩腳步略微挪動著位置。
右邊。右邊傳來細微的風聲,青年下意識橫掃出去卻掃了個空。
不對,上當了,是左邊嗎?青年趕緊收回重心將矛擋在左側。
不,前麵……不……
感受著細微法力流的作弄,青年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他心裏有些雜亂,出手也莽撞了起來。
青年的眼睛自出生以來就不好,盡管經過多年的訓練,他還是難以捕捉到視線內細微的變化。
所幸,青年的感應能力一向敏銳。
多年來,青年早已習慣以感應為主視線為輔的生活方式,故而在日常生活並無異樣,甚至比尋常人還要敏銳幾分。
但這片黑暗打破了青年的平衡,它剝奪了青年的視野,令青年下意識放大了感官。
青年知道十一在放出的細微法力流愚弄自己,但青年不得不防。
他錯覺自己是困在圈中、還被通知了狼群襲來的綿羊一般,不知道襲擊從何而來,也無處可逃。
冷靜,冷靜一點。青年暫停了手上的動作,試圖重整旗鼓。
突然腹部一痛,他弓起身子下意識揮出一矛。
對方像是遊魚一般擦著矛身離開,甚至還戲弄般的在矛身上一彈。
還好刺的不深。青年運作法力修補著腹部的傷口,呼吸愈發急促。
鏘!青年抬起矛擋住一股力量。還未等青年高興終於擋住了一次攻擊,他的背上又是一痛。
青年踉蹌一下,隻能選擇再次擺出防禦姿態。
不行。看來自己放不放出光源,對方都知道自己的位置,那不如自己耿直地放出光源照亮四周了。
青年催動法力注入矛身,矛身上綻放出燦爛的金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本該是這樣的。
可惡。
無論青年怎樣眨動雙眼,他的眼前也是漆黑一片,絲毫捕捉不到自己矛上發的光。
這是……青年很快做出了判斷。這片黑暗不同尋常,它正在吞噬光線。
十一顯然是老道的黑暗捕食者,熟知怎樣逗弄惶恐不安的驚弓之鳥。
他時而放出法力流,時而聲東擊西,甚至有時突破青年的防禦就是為了觸碰一下對方的脖子。
感受到脖子上一閃而過的冰涼,青年幾乎癲狂。
他知道十一正在向自己全方位地展示著絕對的掌控力,隻等著在自己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的刹那補上致命的一擊。
他也深知自己已經陷入了十一的網中,卻不知該如何破局。
青年隻能任由自己腦內的弦越繃越緊越繃越緊,直至驟然斷裂。
形製簡潔的木床上,少年環抱雙膝、顫抖著身體發出微弱的泣音。
今夜格外黑暗,他又什麽都看不見了。
少年感覺一切都在慢慢後退,所有人都棄自己而去。在這冰涼的夜裏,隻有寒冷和孤獨格外明晰。
一股暖意將少年環在其中。
少年略微茫然地抬頭,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一雙溫暖的手捋平少年的雙腿,來人將他的頭放在懷中,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長發。
“你是……”少年不自覺地在對方身上蹭了蹭。
“噓——”輕微的氣聲在耳邊響起,“睡吧。”
被溫暖的懷抱所包圍,睡意也溫柔地纏繞上來。
少年的眼皮越來越沉,終於閉上了眼睛。
唰!大腿的黑衣被青劍割開發出細碎的聲響,疼痛將青年的意識拉回了現實。
十一顯然並不想青年讓陷入昏厥,他很懂得狩獵的節奏。
青年身體一顫,捂住傷口險些跪下身去。
既然已經很亂了,那就亂上加亂,搏出個破局來吧。
青年咬咬嘴唇,心下一狠,放出法力攪亂了身側的渦流。
可惡。青年很快在心中罵出了聲。
十一顯然是極有耐心的獵手,見青年發了狠,索性躲在不被波及的黑暗中不再出手。
青年都能腦補出十一臉上那輕蔑的表情。
很快,青年有些吃不消了。
在之前的戰鬥中,青年的法力已經被消耗了七成以上。
他不知道對手用了幾成實力,也無法在角鬥場中得到法力補充,這樣浪費剩下的法力絕對是自尋死路。
青年咬著唇不甘地慢慢撤回法力。
才剛撤了三分法力,青年臂上一痛,矛險些脫手而出。
消磨獵物的體力和心智講求一個節奏,適當的放空是必須的。十一蟄伏回了黑暗,不再出手,也沒有繼續放出法力流幹擾青年的感知。
青年以矛拄地,雙目無神地看著四周。
青年的法力早已流轉不開,他隻治療了幾處致命的傷口。
大大小小的口子早已遍布青年的全身,在這片寂靜的黑暗裏,他隻能聽見快速的心跳聲、慌亂的喘息聲以及微小的滴血聲。
隨著法力的衰弱,無處不在的寒意又纏上了青年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凍結了。
無盡的絕望包裹了青年。也許這場戰鬥裏,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贏麵。
嗚嗚嗚嗚——
夏風不甘地擠進窗戶的縫隙,發出狂躁的低吼聲。
有點冷。
少年緊鎖眉頭,手上緊緊地抱著被子。他不曾修習過什麽結界,麵對這樣喧囂的聲響毫無對策。
突然耳中一靜,少年下意識睜開雙眼看向窗戶。
模糊的白影立於窗前,手指沿著窗戶的縫隙一路而下,將紛擾的風聲封在了外麵。
少年的內心驟然突跳了兩下。
小樓中沒有別人,這一定是十三,他進來做什麽。
十三轉過身來看向床鋪。
少年猛地閉上眼睛,僵著身體躺在床上,手腳微微顫抖。
也不知過了多久,刻意被壓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十三上樓了。
還不等少年鬆口氣,那腳步聲又從樓上傳了下來。
一股寒意自少年的脊背攀爬上來。
怎麽,在點破了自己的身份後,十三終於要對自己下手了嗎。
少年不動聲色地將手探進懷中去摸匕首。
還未觸碰到武器,少年身上一沉,一股暖意包裹了少年。
腳步聲再次遠去後,少年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少年一把撈住從自己身上滑落的獸皮。借助今晚不太明亮的月光,少年勉強判斷出獸皮是金紅色的。
這是火屬性異獸的皮毛?
耳邊一片安寧,感受著獸皮上傳來的暖意,少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門的方向。
十三走之前甚至幫他把門關上了。
又走神了……青年搖搖頭拉回了自己的意識。
盡管虛妄,但那種靜謐的心情卻從幻覺延伸到了現實世界。
青年的內心漸漸安定下來,呼吸愈發平穩,思維也逐漸清晰。
呼吸間,感官突破了某層限製變得更為敏銳。
就是這種感覺。
青年做出迷離的神色輕晃了兩下身體,手指一鬆,長矛應聲而倒。
上鉤了。身側如青年所料有了動靜。
左側是法力流,右側是微風,背後是投石問路,攻擊方向是……上麵!
青年反手撈起長矛注入全部法力不顧一切地向上攻去。
長矛上爆發出了刺目的金光,直直地撕裂了黑暗。
黑暗盡頭是一個青白的身影,正是青年的對手十一。
借著矛上的金光,青年清楚地看見了十一戲弄的神色瞬間轉為錯愕。
麵對意料之外的反撲,十一雖倉促地提起法力應對,但終究是失了先手。
金矛毫不留情地碾碎了青劍,撕碎十一身上血紅的防禦,刺入了他的心口。
刺目的光芒混雜著血氣炸裂開來,照亮了四周黑色的牆壁,鋪滿了整個角鬥場。
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