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
漆黑的溶洞裏危機四伏。
抵住牆壁的男子身著一襲破爛的青衣，渾身上下滿是血痕，十分狼狽。
下一波攻擊會是誰，來自哪裏？
盡管意識開始模糊，眼神開始遊離，男子仍打起十三分的精神警惕地望著四周。
不行，現在還不行，我還不能倒下。
來了，是背後！石壁上伸出一條銳利的尖石直指男子後心。
男子一躍而起，轉身劃出一劍，繼而心裏一驚心知中計。
三條藤蔓以刁鑽的軌跡襲向男子的手腕、右足和頸部。
男子旋轉身體避過襲向右足的藤蔓，反手斬斷攻向腕部的藤蔓，卻無法躲避直衝頸部那條藤蔓。
沒辦法了，硬吃吧。男子微調身體以肩部撞向藤蔓。
唰！藤蔓被刀光斬成數段。
一股力道接住男子，扶著他安穩落地。來人順勢站在男子背後。
盡管看不見來人的臉，但是男子很清楚對方是誰。
兩人以背相抵，熾熱的暖意隔著衣物升騰起來。有了這股溫度，這溶洞似乎也沒有那麽寒冷了。
滴答。
清脆的水聲在黑暗中是如此的突兀。
滴答。
背後的溫暖驟然消失。
滴答。
寒意自四麵八方攀附上男子的四肢，將他從識海中拉了出來。
滴答。
嘖，真吵。十一睜開雙眼，不耐煩地盯著溶洞上垂下的一柱柱鍾乳石。
星星點點的紅光交織著綠光漂浮在四周，在石壁上投下條條陰影，將溶洞映襯得格外陰森恐怖。
此處是整個溶洞中難得的寬敞之地，又四通八達，是個修煉的好地方。一整個夏天，十一都在這裏打坐。
寒氣。
秋天到了啊。
若是說起尋月場的秋天，給人的第一印象除了天上那輪小巧的灰月，就是無孔不入的寒氣了。那股寒氣雖淡，卻平等地籠罩著尋月場每一寸空氣，甚至包括荒廢區。
寒氣在草根間盤旋纏繞，讓枯草上結了一層細碎的冰霜；寒氣透過枯草滑進深坑，在坑中凝結了一層淺淡的白霧；寒氣順著深坑流進地下的溶洞，為森森白骨上飄著瑩瑩的綠光刷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
進入溶洞深處的寒氣被濕潤的空氣同化，附著在石壁上形成了一層水霧，水霧凝結成水滴沿著鍾乳石一路滑下直至墜落地麵。
十一起身，以掌心接住一滴水滴，細細品味著這絲揮之不去的寒意。
爭奪戰通常在入秋後三日舉行，是時候去跟培育者報備了。
隨著十一法力的收起，洞內的紅光驟然熄滅。失去了半數光源溶洞瞬間變暗，十一眼前驟然一黑。
不適感沒有持續多久。僅僅幾秒後，十一眼睛就適應了溶洞的亮度，即使隻依靠點點的綠光，他也能輕易地看清溶洞內的所有東西。
其實就算不依靠視力，十一對著溶洞裏所有的突起和白骨位置也一清二楚。
腳步順暢地避開白骨，十一沿著溶洞一路向上，踩著坑洞撥開黃白色的枯草回到了地麵上。
看著那輪灰色的月亮，十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許是被寒氣凍結了氣息，這荒廢區的空氣也清新了許多。
十一向東踱步而行。枯草留戀地拽著他的衣角，水氣在血衣上暈開一層了漣漪。
尋月場距離十一剛接手時已經是大變樣。盡管處理區所有建築皆為十一所設計，但他最熟悉的仍是這片腐爛的枯草地。
畢竟他曾長久地待在這裏。
沒有過多停留，十一繼續東行穿過荒廢區，不久麵前就出現了規整的小道。
看著眼前的分叉口，猶豫片刻，十一順著小路走向西南側。
很快，黑色的角鬥場出現在十一眼前。
黑場顯然被小鬼們清理過，枯藤灰塵早已不見蹤影，黑色材質的外壁在陽光下散發著冷冽的光芒。
撫摸著黑場的牆壁，十一不由得將額頭抵了上去。熟悉的味道包裹著十一，讓他分外安心。
停頓了許久，十一沿路南行，很快就來到了卸貨區。
卸貨區空無一物，地縫也早已被小鬼們清理幹淨。
若萬事都等著十一前來，處理區的事務早就卡成一座小山了。故而在小鬼們上工後，Y646就自作主張地將貨物入了庫。
如今一個夏天過去，別說上批貨物，Y646都已經準備去接下一批貨物了。
十一踏進訓練區，拐彎沿著小巷貼著牆壁行走。
建築間的陰影裏，三三兩兩的殘次品正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十三席整個夏天都沒有出現，二等品們忙著管理貨物，S級三等品懶得搭理殘次品，沒人監工，他們自然倦怠了許多。
“十一大人。”見到十一，殘次品變了臉色，行禮後匆匆低頭散去。
走過一棟灰紅色的建築，十一側頭看向一旁忙碌的訓練場。
貨物們今天也在操練。
“下一位。”白發少女一個橫掃將對手擊倒在地，用槍尖指著對手的脖子。
“切。”藍發少年不爽地眯起眼睛，示意身旁的黑發少年上前。
藍發少年可以不接訓練場戰約，卻不能推脫S級對A級的例行指導。
他怎麽也沒有料到，白發少女竟會申請長期指導，假借指點之名泄私憤。
整個夏天下來，與他親近的A級三等品皆被少女揍了十幾輪。
藍發少年也曾想找少女理論，哪知對麵看見他就一個戰約甩在臉上，逼得少年不得不退。
這女人，真小心眼。藍發少年眯起眼睛，神色愈發不爽。
視野裏出現了一座乳黃色的建築。十一看了這半成品建築一眼，眼神中遊走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沒時間了。
十一一躍而起，化作一道血影向皎流居飛去。
皎流居建築大而低矮，十一輕巧地踏著院牆穿行，很快來到了隕星院的門外。
也就是仗著十三席都不在，十一才選擇了如此肆意的路線。否則單是被酷愛院子的零四纏上，耗費的時間也足夠十一圍著流皎居轉三圈了。
如此說來，零四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
她院子中的花都謝了。
十一正了正衣服又理了理頭發，這才穩步走進隕星院。
隕星院內設有結界，深色的地麵上閃著星星點點的微光，置身其中仿佛踩在浩瀚星海上。
十一踩在機關上，足下藍光一閃，整個人已經被傳送到了書房內。
這個房間說是書房，實則一本書沒有，隻在正對著大門的牆壁前放了一把寬大的將椅。
培育者身著黃衣側臥椅子中，將雙足翹在扶手上，慵懶地斜了十一一眼。
十一半跪著低垂下頭。
其實十三席有特權，被培育者接見時可以不跪。但參照自己不受待見的程度，他還是選擇了最規矩的方式。
許是許久沒有見到十一的原因，培育者沒有為難他，略略挺直身子坐起，擺擺手讓他站起。
十一低垂著頭站起，默不作聲等著培育者進一步的指示。
培育端詳詳著十一。大約是因為這三個月的沉澱，十一身上少了些許妖異的氣質，多了幾分久違的溫和。
好，很好。
“這場爭奪戰，在黑場舉行。”培育者閉上眼睛，又舒服地陷進了椅子中。
十一的背後猛地一抽。早在看見煥然一新的黑場時，他就隱約猜到了這點。
或許這就是命。
十一將頭壓得更低，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答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