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千金【下】
那是在擺平魔物948世界後，柏雲風坐在方時諾的屋中看他飲酒。
萬戰城初立，且不說內部風雲變幻，對魔物世界的戰線也存在許多問題，尤其是通訊問題。
大多數魔物世界都設有屏障，降臨時對萬戰城通訊破壞十分嚴重。就怕前線人員已經戰死，萬戰城內部還一無所知。
“植魄術。”隨著柏雲風這三個字落地，方時諾被酒嗆了個正著，低頭捏著杯子咳個不停。
也許是因為酒醉，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紅暈。
這是天星團第一任團長樂無眠在許久之前的災難中使用過的咒術，目的是戰時保持與城主顧千翎的即時通訊。
植魄術是施咒者通過秘法把一小部分靈魂植入另一個人體內，雙方可以獲得不受絕大多數情況影響的安全通訊。
柏雲風走到方時諾麵前，手指點上方時諾的勃頸。
屬於另一個人灼熱的心跳通過手指傳遞到柏雲風的心頭。
一縷精魄順著柏雲風的手指注入方時諾的經脈中。
那精魄順著方時諾的經脈流轉，觸碰著他的靈魂。
隨著秘術的結束，這有力的心跳柏雲風隨時都可以感受得到。
從自己的指尖隨時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心跳是一種新奇的體驗。柏雲風還打算繼續說些什麽，隻是開口之前就被方時諾以天色不早自己醉酒頭疼打發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方時諾就闖進了柏雲風房中。
“這樣不行。”方時諾將雙手拍在小圓木桌上。
“哪裏不行？”柏雲風將茶杯推到方時諾麵前。
“缺失精魄乃練武大忌，勢必影響你的修為。”聽說缺失精魄會給本人造成極大的痛苦。方時諾仔細打量著柏雲風，從他的臉上方時諾看不出這說法是真是假。
特殊時期特殊辦法。
方時諾這話倒像是提醒了柏雲風還有這新的通訊方式存在，柏雲風索性直接用意識與方時諾交流。
“那你向我保證，與人戰鬥時切斷聯係。”方時諾說這話時神色極其嚴肅。
這植魄術的主動權在施咒者手中，以柏雲風的性子多半是全天候放開通訊。如果不能確保通訊時柏雲風是安全的，方時諾無法放心的使用它。
他很清楚在戰鬥中分神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好。”
戰事逐漸安穩後，來自方時諾的通訊也越來越多，甚至摻雜了許多悠閑的廢話。
總部附近新開了家小酒館，裏麵的金玉釀很好喝。
夕山上的梨花開了。
我撿了隻小獸。
嘖嘖，我有種在帶兒子的錯覺。
天外苦寒少有趣事。多數情況下柏雲風都隻是安靜地聽著。
用意識講話極其無趣，忙完了記得回總部找我啊。
好。
打坐調整狀態時，柏雲風感受到了方時諾的怒火。
來自另一顆心髒的劇烈跳動帶得柏雲風的指尖也有些發燙顫抖。
方時諾從沒發過這樣大的脾氣。柏雲風毫不猶豫的趕回了天星團總部。
推門進去，一眾掌門正在詰問方時諾通敵。
在方時諾略微驚詫的注視下，柏雲風當場劈了精石桌子讓眾人閉了嘴。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回去，柏雲風下一劍就會劈了周臨。
可惜沒有如果。
方時諾似乎想對自己說什麽，那我就盡快處理掉眼前的事情，早日回去找他吧。
柏雲風回到天外戰場，在短暫地調整狀態後，孤身一人進入了近來十分猖狂的魔物873世界。
這是最後一個遠征隊對付不了的、棘手的魔物世界了。
近一個月，天外防線抽調出的精英遠征隊依次清理了攻擊性強的魔物世界。在清掃行動完成後，現有的天外防線就足以應對其他已經降臨的魔物世界了，大多數駐守者也可以回家了。
方時諾總是會依據柏雲風切斷通訊的時長揣測天外戰場的戰況，並送來相應的補給。他的判斷通常是對的，這也讓天星團上下更加佩服這位神機妙算的副團長。”
柏雲風用了三天，斬盡了873世界的所有魔物。出873後他看見的不是熟悉的物資供應，而是滿臉淚水跌撞跑來的韓書淺。
方時諾死了。
在柏雲風切斷聯係的時候，魔物239世界打破常規直接降臨在了萬戰城楓葉區上空。
柏雲風接連用法力檢測了數次，才確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韓書淺是真的，死訊也是真的。
他緩緩地打開了屏蔽，指尖上熟悉的規律心跳已經消失。
但是兩人的聯係仍有遊絲一線。
方時諾的靈魂有異。
殺意與憤怒充斥在柏雲風的心頭。
對手的隱藏術十分高超，如果不是這絲聯係，柏雲風早已追丟對手。
他足足追殺了對方一年，才將對方堵在了荒山上。
柏雲風認出了這家夥，是方時諾撿回來的那頭小獸。
記得方時諾給他取名周臨。
“這小東西意識單純的可以，隻需稍加引導，咱們萬戰城就又多了個五好青年。”方時諾總是這樣沉迷於教導他人，在這方麵他自信過度，甚至達到了自傲的程度。
方時諾的靈魂飄出，那靈魂散發著平和的氣息。
瞬間柏雲風就懂了，方時諾依然在試圖將周臨引向正途。
方時諾隻是靈魂被人奪走，隻要帶回他的靈魂，那強有力的心跳又會跳躍在自己的指尖。這一年來柏雲風一直幻想著方時諾還有複生的可能。
然而擺在了柏雲風麵前的事實是這樣的冰冷和殘酷。沒有仇恨沒有怨念，方時諾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像是被一盆冷水澆在頭上，柏雲風心中僅有的那點幻想也消散了。
在完成對周臨的教導後，方時諾就會徹底離開了吧。
柏雲風束手無措地看著方時諾的靈魂。這樣的無力感，是他自出生以來沒體驗過的。
你沒事就好。
盡管知道柏雲風很強，但戰鬥前遲遲與柏雲風聯係不上，死後也無法通過植魄術與他直接通訊，方時諾也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在親眼看見柏雲風後，方時諾徹底放下心來。
“替我照顧好天星團。”
方時諾用隱下所有的留戀與不舍，用清澈的眼神看著失魂落魄的柏雲風。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方時諾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現狀。
事已至此，方時諾不想展露任何情緒徒增柏雲風的痛苦。
他隻希望生者能擁有更長遠的未來。
雲風，為了我們的理想繼續走下去吧。
方時諾看見柏雲風緊緊地盯著自己，試圖從自己臉上找到些其他的情緒。
最後，他看著柏雲風頹然地鬆開了手中的劍。
“鐺——”
劍撞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死一樣的沉默。
……
“好。”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柏雲風才顫抖著開口。
聽到答複後，方時諾笑了笑。
至此，他的心中再無顧慮。
他知道，柏雲風向來一諾千金。
因為這長達一年的追殺，柏雲風沒能參加方時諾的葬禮。
韓書淺力排眾議將方時諾葬在了竹區。
這白色的墓碑在一片青色中格外矚目，也像極了方時諾生前那引人注目的樣子。
一絲微弱的聯係像是脆弱的風箏線，搖搖晃晃的牽著柏雲風與方時諾的靈魂。
終於，那縷羈絆徹底斷了，紙鳶徹底丟失在寒風中。
不知道以後在萬戰城，會不會有個家夥就是方時諾的轉世呢。是他的話，應該光彩奪目到我一眼就能認出來吧。
柏雲風試圖樂觀一些，但卻一直笑不出來。
滾燙的淚水自眼角滑下，流過被凍得無知覺的臉頰砸在雪上，悄無聲息地融入其中。
缺失精魄，果真是痛極了。
※※※※※※※※※※※※※※※※※※※※
(Ｔ▽Ｔ)方時諾好慘一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