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
灰袍的少年緩慢地行走著,四周是濃墨一般化不開的黑暗。那黑暗扭動起來,化為一個個扭曲變形的影子,幽怨地看著少年。竊竊私語不斷地傳入耳中,少年低下頭,略略加快了步伐。
寒風裹挾著冰冷的碎片順著衣服的縫隙鑽了進去,少年麵無表情地抬起頭。
下雪了,好大的雪。
鵝毛般的雪大片大片地落在地上,逐漸覆蓋了所有的陰影。
那雪下了許久,一直下到少年的整個世界都被堅硬的白色包裹,久到少年感覺自己的內心也變成了一塊寒冰。
“誒,小……”心字還未出口就斷在了喉中,邱複愣在原地。
剛剛,一條雷狼猛地從路旁撲出,直直地襲向了灰袍的少年。目睹這一切的邱複嚇了一跳,下意識開口提醒。誰知剛剛開口,邱複就看見少年平舉右手,幽藍的法陣在空中綻放,直接彈開了雷狼。
那雷狼不甘地看了一眼少年,口中嗚咽一聲,轉身鑽進了灌木叢中。
“啊,那是什麽啊!”直到灌木叢也恢複了平靜,餘言身側的邱可才後知後覺地尖叫了一聲。
看著素來愛美的妹妹走的滿身泥濘,邱複臉上滿是心疼與後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天知道你有多礙事,別在這拖累我了,快點回去吧。”
“要你管!”邱可聽見這話就煩,她瞪了哥哥一眼,半喊道:“我樂意!”
“你樂意什麽樂意,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
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順著話題直接吵了起來。邱複扭開頭,邱可撇著嘴,直到下了山,兄妹倆才稍微消停了一些。
親兄妹哪來的隔夜仇,沒過多久,邱可又笑嘻嘻地湊到邱複麵前,幾聲好哥哥就讓邱複服了軟。
邱複與邱可來自邱家屯,那是一個地處東部地區邊緣的和平小屯。他們的母親生了重病,需要一味名為幽雲的藥材才能治療。
“這幽雲……”醫師臉上寫滿了為難。
看著醫師的神色,邱複緊張地吞了幾口唾沫。
一旁的邱可有些按奈不住情緒,急急地開口:“你快說啊,別賣關子!”
若是平時,邱複肯定要埋怨妹妹無禮,但現在人命關天,他那還顧得上這些。隻見他滿臉焦急地開口:“錢好商量,好商量……”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醫師皺起眉頭,“這東西隻長在靈氣濃鬱的地方,這附近根本沒有。即使是最近的地方,以我的實力恐怕也要走上三個月,你們的母親撐不住啊……”
讓醫師感到為難的還有另一件事:他本來身上是有幽雲的。
不久前,晚將時空接口都挪到了萬戰城上方,天星團團長柏雲風帶領著各大門派的元老前去天外抗擊魔物世界。戰場被集中在一處,萬戰城自然是需要大量的草藥供應的。
在聽了天星團的號召後,醫師頭腦一熱,將身上的稀有藥材全都給了天星團。他樂觀地認為自己平素不在萬戰城,不會急需稀有藥材,哪成想緊接著就遇見了一個重病垂死之人。
醫者仁心。雖然這事怪不得醫師,但看著能救之人因自己的疏忽死在眼前,他也還是很難過。
“那也要試上一試,您說哪有,我去。”邱複趕緊站起來,拉著醫師的袖口誠懇地說。
“太遠了,你……”醫師正打算勸邱複不要去滿是妖獸的荒野上送死,話到嘴邊,他突然愣住了。怔了幾秒,醫師站起身:“拿紙筆來,我給你畫地圖。”
拿到地圖的邱複急匆匆地動了身,不曾想妹妹也跟在了自己身後。直到兩天後,邱複才一把揪出了跟在身後鬼鬼祟祟的妹妹。
“你!”邱複氣結。
看著哥哥生氣的目光,邱可死豬不怕開水燙:“兩個人路上能有照應!”
眼看沒時間把妹妹送回去,邱複無可奈何地妥協了。
一刀震開冰蛇後,邱複咳了許久。
從被冰蛇襲到眼前才匆匆拔刀,到能單殺冰蛇,邱複的進步著實不小。畢竟是地級三品的高手,一旦有了戰鬥經驗,他的實力還是蠻強的。
這也是讓醫師感到錯愕的地方,他從沒想過會在這偏僻的小地方看見地級三品的年輕高手。要知道,他修煉多年也不過是個地級六品。
話又說回來,這充斥著妖獸的荒野實在難走,若非遇見餘言,兄妹倆還真無法這麽順暢地到達清櫻山。
“嘿嘿嘿,他真溫柔。”看著餘言出帳篷的背影,邱可傻笑著。她的手裏正攥著一條厚被子,那是餘言剛剛遞給她的。
即使是炎炎夏日,清櫻山內也是冰雪覆蓋。這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在這東部地區,許多地方都自成一個氣候。一腳春一腳秋、前冬後夏的情況極其常見。
這可苦了沒怎麽出過遠門的邱家兄妹。邱複實力強些尚能堅持,邱可就沒那麽幸運了,她被凍的瑟瑟發抖、手腳冰涼。
餘言變戲法一般地取出厚衣服遞給邱可,轉身走入雪山身處,不多久功夫就取回了許多山果。
“怎麽了?”邱複困惑地看著滿臉通紅的妹妹:“凍壞了?”
男孩子的衣服……邱可正嬌羞於少女心思,耳邊就傳來了哥哥這煞風景的話。她嘟起嘴偏過頭:“討厭!”
看著自家妹妹的反應,邱複茫然地撓了撓頭:“凍傻了?”
邱可感覺很幸福。
按照醫師的說法,他們要來回半個月甚至一個月才能取回幽雲,到那時,他們的母親就已經很危險了。但如今,他們隻用了四天便趕到了清櫻山。由於走過一次,回去還能比來時更快一些,那三天後母親就能喝上藥了。
母親病愈、哥哥武學突破,無論哪件都是能讓邱可一躍三尺高的好事。當然,最讓邱可開心地還是遇見了一個實力高強還懂得照顧人的溫柔小哥哥。
所以,邱可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為什麽餘言會袖手旁觀。
枯木張開大口直接吞下了邱複,邱複連掙紮都沒掙紮就死去了。
邱可蹲坐在地上,渾身顫抖,滿眼淚水。此時她才看出,那枯木竟是一隻巨大的蜥蜴所偽裝的。
希望在達到頂峰時驟然破碎,幻夢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沫一般消散的無影無蹤。邱可一陣頭暈目眩,無助地看向了灰袍少年——
邱可生前看到的最後景象,就是餘言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也被蜥蜴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