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
謝天謝地,在陸忘筌離開後莊亦墨就正常了。他詳細地向林廷與餘言解釋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簡單來說,老嫗是天炎魔。魔族的話自然不存在什麽公信力,一切都是他為了騙三人去拿天羽珠的謊言。
這一切也早有邏輯可循,畢竟一尋常老婦怎會識得劍仙神諭者。
“得虧我們沒拿到。”林廷心有餘悸,進而憤怒了起來:“這該死的魔族!”
林廷還記得那老婦哭的是何等的淒慘,正是被那悲痛的情緒打動,所以林廷才如此著急的上山。如今得知自己被利用,林廷是氣上加氣。
“陸忘筌為什麽不直接說?”餘言疑惑。
莊亦墨苦笑了一下:“大約是你們怕不信他,還要多費口舌,不如眼見為實來的快。”
“這又是什麽理由?”林廷生氣地問道。
餘言也被這理由噎了一下。不過冷靜下來想想,陸忘筌這邏輯也有幾分道理。畢竟驟然聽到一套截然相反的說辭,他們的確不可能直接相信。
嘶……想到此處,餘言倒吸一口涼氣。他和莊亦墨都不是不講邏輯之人,怎麽會如此輕易就聽信了魔頭的說辭。而且……天炎魔講述時那絕望的情緒也不似假的。
我真覺得自己在理解情緒和看人方麵都挺強的啊。餘言有點自閉,甚至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質疑。
直到林廷喊了三四次,餘言才快步跟上前麵走出五米的兩人,連兜帽都忘了帶上。
陸忘筌趕到目的地時已是天光大亮。幹裂的土地上還保留著泉水的痕跡——這裏曾是一眼清泉。
陸忘筌祭出天羽珠,柔和的白光鑽進泉眼中。不一會,地麵顫動起來,泉水爭先恐後地噴出地麵,迫不及待地滋潤著死氣沉沉的大地。
清涼的泉水飛濺在陸忘筌的身上,他沒有躲避,隻是眯著眼睛享受著這清爽的微涼。
那塊玉佩還不錯,隻是年份新了些。那孩子身上的布料也不錯,看針腳行線是露錦城賈家的手藝,他們是從南方來的吧。
南方啊……陸忘筌有點想念露荊森林。
說起來陸忘筌與莊亦墨相遇也是在那。
陸忘筌還挺喜歡跟莊亦墨互動的,這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一點就透。
在他的邏輯裏,跟誌向不同之人聊天是災難,虛情假意的敷衍人是災難中的災難。與天羽主神的交流是為了借珠子,和莊亦墨這種幾句話解決複雜情況的相處模式簡直完美。
作為友誼的回禮,陸忘筌幫助三人避免了與天羽主神的衝突,邀請三人吃飯,也跟隨保護到他們認識魔頭的真麵目。
陸忘筌自認是個合格的朋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認知與對方的理解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偏差。
噴濺的水滴形成了一層朦朧水霧,繁花美景在其中一閃而過。
泉精靈得到了力量,重新凝聚起身體,淚眼汪汪地看著陸忘筌。
似被戳中內心柔軟處,陸忘筌的眼神罕見地溫柔了起來:“放心吧,沒事了。”
天羽祭拜後,天羽莊會進行為期三天的慶典。男女老少們都暫時忘卻煩惱,高高興興地準備慶典,村莊中充滿了洋溢的歡快氛圍。
“你們是從外麵來的吧?哈哈,我們這少有外來人。”樸實的漢子笑著向莊亦墨三人搭話:“慶典期間,村東頭全程管飯,各位餓了就去吃啊,別客氣。”
莊亦墨謝絕了漢子的好意,追蹤著天炎魔的法力繼續前行。三人穿過村中央,來到房屋稀少的北側,耳朵也稍得休息。
“珞瑜——珞——瑜——珞瑜!”剛得了片刻寧靜,長長短短的呼聲就闖進三人耳中。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拍打著破舊的木屋門,嘴裏不住地喊著。
“來了來了。”珞瑜打開屋門將小姑娘迎進屋中。
這天真無邪的場麵勾起了林廷的回憶,他不由得拍拍餘言的肩膀想要說點什麽。
還不等林廷開口,目的地到了。莊亦墨推開一戶雙層的人家徑直走了進去。
天炎魔對莊亦墨三人的到來早有準備,身著黑衣在廳中正襟危坐。隻是那包著滿頭繃帶的樣子頗為滑稽,讓人有些正經不起來。
“願賭服輸,不過你們總不打算在這時候就動手吧,雖然我弱了些,但是死之前平了這村莊的力量還是有的。”與有原則底線的人打交道,天炎魔還是很放心的。一般他們顧慮東顧慮西的,不會在村子中直接動手。
“你怎麽敢編排出這麽一個彌天大謊來騙我們。”林廷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他還是很憤怒,但這兩天他的情緒起伏太大,多少有些疲憊。
“七三開的謊言怎麽能叫彌天大謊呢。”天炎魔擺擺手,“別把我和那些信口雌黃的魔族混為一談,我是有邏輯有計劃的,你們越調查越會覺得我說的對。我算計的好好的,先哭再帶你們進莊仔細體會,結果誰知道遇見你們幾個麻瓜當場就去闖山門了。”
“你——”合著這事該怪我們?林廷的怒火又竄了上來。
“這天羽平原是影魔的地盤,他會想方設法吞噬玄級以上的人提升自己的實力。唉,我馬上要渡劫玄級了,本想騙來天羽珠好博取一次大提升,從影魔手下逃命。如今我也不抱什麽希望了。”天炎魔長舒一口氣,攤在椅子上緩緩言道。
影魔?莊亦墨想到了被自己打斷的那段幻象,難不成這就是影魔降臨時候的場景?
“不是吧——你們連影魔都不知道?”看三人麵麵相覷的樣子,天炎魔臉上寫滿了心痛。繃帶隨著天炎魔豐富的麵部表情抖個不停,他崩潰地拍著桌子:“我一套詳細的組合謊言怎麽就遇見了你們這群不懂賞識的麻瓜啊……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險些當場心肌梗死的天炎魔良久才緩過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對三人講起五百年影魔降臨的故事。
故事並不複雜,簡單概括一下就是:平靜的天羽城被影魔入侵,在諸多勇士戰死後,天羽平原淪陷魔頭之手。
“城毀人亡,從那天起這地方就這樣子了,有能耐的都跑了,沒能耐的繁衍至今越活越窮。”說著說著,天炎魔突然沉默了一下:“你們大概不知道把,五百年前的天羽城比現在的南部地區還要繁華,奈何,天羽城連個殘渣都沒留下,一切都斷流了。”
“我沒什麽本事,原是本地的山神,如今不入魔連形體都保不得。”天炎魔長舒了一口氣,“我所知道的精靈大概也隻有霖泉的泉精靈提早沉睡保住性命了。我尋思著總要留個人把這些老東西傳承下去吧……可惜一切都要結束了。”
“你為什麽不去和天羽神廟合作?”莊亦墨問出了這些話語中最大的邏輯漏洞。
“隻有這點是真的,天羽神廟真的拿走了天地靈氣,他們在與影魔合作。”天炎魔的語氣充滿了落寞,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作為山神的他。
“你們怎麽看?”離開店鋪已有一段時間,林廷率先打破沉默詢問兩人。從天炎魔講起過去的故事,他就已經放棄了分析。
“情緒真摯不像假的。”餘言猶豫著說,見莊亦墨沒有接話的意思,他接著說:“如果說天羽神廟的好的,那麽就和這裏的民間說法一樣,是救苦救難的主神。如果說天羽神廟是壞的,就應和了那魔族的說法,仗著消息不流通,以蠅頭小利收買人心,假仁假義。”
有了前車之鑒,餘言全程都在注意天炎魔有沒有使用蠱惑人心的法術。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沒有。
在此基礎上,餘言展開了分析。結果和天炎魔說的一樣,他的話語想的越多越難分析真假。
按照天炎魔的說法,五百年前的天羽神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地級頂尖高手,淨幹些歪門邪道的流氓事。當時天羽地區有三個天級高手,全部戰死。其中與這流氓關係最好的天級高手死的最為蹊蹺,當時的人都在質疑他是不是背後下了陰刀子。
“時過境遷,當時的高手全部戰死,倒是輪到這小子當了五百年的逍遙浪子,還被人尊稱一句主神。”說到此處天炎魔甚至忍不住呸了一口。
“其實就我們遇見的那個神使來說好像他們人也不壞?”林廷試探性的問。
餘言一臉無奈:“因為我們遇見的那個是陸忘筌啊,所以莊亦墨才說他丟的匕首沒有殺氣。”
“那豈不是……我們還是沒有任何證據……”林廷悶悶不樂地跟在兩人身後。現在的情況是有力沒處使,憋的林廷難受至極。
話語間,三人又路過了那座破舊的小屋。
“珞瑜,來跟我們一起住嘛,你一個人多孤單。”之前敲門的小女孩正扶著門框不肯離開。
被稱為珞瑜的小姑娘溫柔的笑笑:“快回去吧,你母親還在找你呢。”
小女孩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了珞瑜,一蹦一跳地跑向村中央。
林廷羨慕地看著歡快跑過的小女孩。小時候他就很渴望有這樣一個無話不說一起玩鬧的同齡人。
林廷又看了一眼那破舊的小屋,仔細看去,那頂都是漏的。天羽地區還有小孩子連這樣的破屋都住不上,林廷深吸了一口氣。
“林少?”見林廷許久不曾跟上,餘言輕聲喚了一句。
林廷心中的迷茫逐漸消失了,他的眼神清明起來:“言。”
“嗯?”
“沒事,走吧。”林廷大踏步向前走去。心裏再難受也對現狀沒有幫助,隻有繼續前行,才有可能除掉禍亂天羽地區的根源,讓所有小孩子都得到應有的庇護。
那邊林廷紓解了情緒,這邊莊亦墨也有了決斷。
一直以來,莊亦墨內心更偏向天羽神廟是好人,否則他實在想不通陸忘筌無情又冷漠、這種連見路人都防備著被捅刀子的人,怎會如此輕易地就相信了天羽主神。
直到他想起了,陸忘筌那個致命的弱點。
“走吧,去天羽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