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慮
眼見陸忘筌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莊亦墨突然動身快步追去。林廷與餘言對了下眼神,也快跑幾步追了上去。
陸忘筌似乎對天羽神廟熟悉的很,大踏步走在前麵,不一會便將三人領到了來時進入的暗門處。
走出暗門,清爽的春風帶著微濕的泥土氣息親昵地拂過四人。聞著這股清爽的味道,餘言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心情也略微輕鬆了一些。上山時,他的將心思全在了索敵上,現在看去,這薄霧籠罩下的森林的確別有風味。
風景歸風景,事實歸事實,餘言心知天羽主神的立場依然成迷,危機依然在暗處蟄伏,況且又來了個身份成謎、不知敵友的男人,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餘言看向這個還穿著神使服的男子,他正饒有興趣地盯著林廷。
林廷被這股視線盯得有些發毛,不自在地甩了甩棍子,轉頭想要向餘言搭話。
“難怪沒有殺氣。”林廷才剛張開嘴,一旁的莊亦墨突然拋出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殺氣?什麽殺氣?林廷順勢看向莊亦墨。莊亦墨似乎還是那副穩重的樣子,林廷看不出他和平時有什麽區別。
“看來你我還有緣分。”陸忘筌將視線從林廷身上收回,拋出了一句更八竿子打不著的話,“不如我請你們吃個飯吧。”
短暫的對話後,氛圍重歸沉默。看著麵前無言而行的兩人,林廷有些迷茫地撓了撓頭。三人是為了誅殺天羽主神,將天羽珠還給天羽地區而來。怎麽想接下來的話題也應該是圍繞天羽珠而來,再不濟也是解釋兩句天羽神廟,怎麽就聊到吃飯了?
林廷看了一眼餘言,後者無奈地搖搖頭。林廷放下心來,看來這次狀況外的人不止他一個。
一行四人在這尷尬的氛圍裏麵下了天羽山,一路向西。村落都分布在天羽山的東側,從路線分析,陸忘筌顯然不是要回村落將天羽珠還給天羽地區。他帶著三人穿過一片幹裂的土地,上了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最終停在一個山洞麵前。
示意三人到了目的地,陸忘筌轉身匆匆離去。
這是唱哪出?林廷看向莊亦墨。
“陸忘筌。”莊亦墨說完思考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此人無害。”
我問的不是這個……算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問什麽。林廷頂著滿頭的問號看向餘言,以確定有問題的是莊亦墨和陸忘筌。
正常人標杆餘言罕見的沒戴兜帽,還把眉頭擰成了川字,看見餘言也不明白林廷就放心了。
光禿禿的小山無論是向上看還是向下看,都一覽無餘,毫無風景可言。不過就算現在把林廷放進仙境,他也無心觀景。
天羽地區的人們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正等待著神諭者的拯救,哪有時間在這裏浪費啊。林廷看似規矩的站著,心情卻十分焦急。
一會功夫,陸忘筌不知從哪裏竄出,已然換了一身衣服,熟練地開始支鍋。
真就說做飯就做飯?林廷瞪大雙眼,嘴角不自覺地咧開。他再次看向餘言,可憐餘言已經雙目放空放棄思考了。
不一會飯菜上了桌——桌椅是劈石頭做的,在林餘二人放空大腦的時候莊亦墨劈的。
別說這菜還挺香的,有野菜有肉還有魚……所以到底哪來的盤子啊?哦,還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陸忘筌也是神諭者。神諭者都有隨身的虛空口袋,可以放各類死物。
所以說現在不是扯這些的時候吧?林廷幾次試圖開口,都不知從何說起,隻感覺憋得難受。
萬幸,莊亦墨開口了。
“天羽地區的人活的很苦,是因為天羽神把此地的靈氣凝成了天羽珠。我們去天羽神廟,是想拿走珠子將靈氣還給這個地區。”莊亦墨語速極慢,近乎一字一頓地說。
莊亦墨的語調與平時完全不同,聽上去毫無底氣還費勁。餘言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林廷向來不懂得藏匿自己的心思,他直直地盯著陸忘筌,連筷子都忘了放下。後者則若無其事地夾起一口菜送入口中。
背對話的主人公不答話,山洞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我是為了救人。”在冷到近乎凝固的氛圍下,陸忘筌終於吐出了一句整話。
救人,什麽身份,和我們的目標衝突嗎?林廷趕忙支起耳朵等著後續。在林廷熱切目光的注視下,陸忘筌直接起身走出了山洞。
就說完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就完了?林廷有點想打人。
莊亦墨再次行動在了林廷的思維前。石凳撞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莊亦墨一個閃身攔在了洞口前。
陸忘筌徑直前行,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僵持片刻,莊亦墨還是服了軟,讓出洞口,沉默地看著陸忘筌離開。
這天羽平原,白天沒有看見太陽,晚上倒是升起了一輪皎潔的琥珀色明月。看著從洞口鑽進來的月光,餘言倚在石壁上整理思緒。
飯後已是黃昏,眼看莊亦墨沒有另尋住所的意思,三人便直接在山洞歇下了。
令餘言有些意外的是,不久後陸忘筌也回到了山洞中,自顧自尋了個位置安然躺下閉目養神。
莊亦墨一行人絲毫不了解天羽平原,一時之間還真無法分析天羽平原的情況。最快的方式自然是去詢問陸忘筌,但看今天下午莊亦墨碰的這個軟釘子,餘言還真沒興趣自己去撞一下。
說到陸忘筌,餘言有些摸不清莊亦墨與陸忘筌的關係。
如果兩人是朋友,為什麽陸忘筌不詳盡解釋一下自己的緣由或者把珠子交給莊亦墨。如果兩人不是朋友,那為什麽陸忘筌要給莊亦墨解圍。
最讓餘言感到疑惑的還是莊亦墨身上散發出的濃重的無力感,這位劍仙神諭者心中似有千言萬語,但是都化為了深沉的默然。
餘言對情緒向來敏感,又見多識廣。通常見麵三分鍾不到,他就能知曉對方是個什麽樣的家夥。
但餘言完全吃不透陸忘筌。從見麵開始,餘言就一直在試圖看清陸忘筌的情緒。但不管嚐試多少次,餘言都覺得自己看見的是一片空白。
這很荒唐。
雖然陸忘筌似乎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但餘言還是感到了隱隱的不適,甚至生出了幾絲逃避的想法。
算了,不想這些了,明天去調查一下天羽平原吧。有了目標,餘言將雜七雜八的想法趕出大腦,準備先舒服地睡上一覺。
剛閉上眼睛就聽得外麵有動靜,餘言輕手輕腳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繞過熟睡的林廷,探出頭望向山洞外。
月亮不留餘力地將光芒灑在大地上,借著明亮的月光,餘言看見了山下不遠處手持長柄槍與人對質的陸忘筌。
他什麽時候出去的,餘言震驚。
且不說餘言一直沒睡著,不可能看漏這麽大一個人。他在探知上頗有一套,甚至不虛天級高手,但是仍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陸忘筌的動向。
……等等,莊亦墨什麽時候也出去了?餘言使勁揉揉眼睛再次看向山下……是的,沒錯,莊亦墨也站在山下。
餘言回頭看了看熟睡的林廷,開始懷疑人生。
“你也太憋不住氣了吧,為什麽不找個機會再挑唆下那三個天真娃娃,搞不好他們晚上就把我抹脖子了。”陸忘筌滿臉嘲諷地盯著麵前偽裝的老嫗。
天炎魔一時語塞,他也沒想到這人居然會比自己一個魔族思想還要陰暗。仔細想想自己的確心急了些,這地方隨時可能驚動莊亦墨三人,可是他已經別無退路了。
“呔!拿命——”天炎魔一句話還未喊完已經被陸忘筌一槍敲在頭上打翻在地,這一下讓他明白了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別打臉……”下一句,他的聲音已然帶上了哭腔。
“喏,你們的任務發布者。”陸忘筌早就知道莊亦墨藏在一旁,他頭也不回地指了指天炎魔連滾帶爬絕塵而去的背影:“沒什麽疑惑了吧,那我走了啊。”
老婦是魔頭,魔頭的話不可信。既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魔頭的陰謀,那三人沒有找天羽神廟麻煩的理由,也就沒有了找陸忘筌索要珠子的借口。說起來並不複雜的事情,陸忘筌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現場演示。
莊亦墨突然有些厭惡自己的聰明,他真希望自己聽不懂陸忘筌這些跳躍的話裏麵暗藏的邏輯,也痛恨自己過早的看透了陸忘筌內心的冷漠。
陸忘筌不在意莊亦墨是否回話,徑直向西走去。這次他走的不快,但莊亦墨還是選擇了沉默地看著陸忘筌離開,就像半年前在露錦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