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意氣之爭
得到確實的消息之後,程士茂和許春妮麵麵相覷。
程士茂艱澀地開口,“春妮,我們要馬上走。”
宣州城破,壓力全都壓在了劉鬆的身上。
程士茂不由想起了那一夜他為了許春妮去大同軍那求醫時候,那兵將和他說的話。
大同軍缺糧。
甚至連劉鬆都要親自出馬,特意上嶽州向嶽州守備盛德貴討糧。
這都足以證明,分明是至關緊要的一道防線,朝廷卻連半點關注都沒有。
如今劉鬆雖然有了糧,可韃子連破三州正是士氣最旺的時候,劉鬆的大同軍對上乘勝而來的韃子,勝負還是兩說。
若是劉鬆的大同軍也敗了,隻怕宣州也要被卷入戰火之中。
許春妮點頭,“我們馬上走。”
程貴已經下去安排車馬了。
本就已經準備的差不多,這一會兒程貴交代了石頭幾聲,又衝出了客棧。
這會兒兵將們已經集結完畢,街道上空蕩蕩的,原本的行人早就被嚇的回了家不敢再在街上遊蕩。
程貴趁此機會去了幾家商鋪,買了許多東西回來。
如今戰事越來越吃緊,隻怕他們再進城的機會越發少了,這一回得趕緊補足物資免得一路上缺東少西。
馬車“噠噠”,程許兩家的車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宣州。
車簾被掀了開來,許春妮探出頭往後看了一眼。
視線裏,宣州城被越拋越遠,逐漸成了視線裏的一個小黑點。
莫三娘趕緊扯她,“你風寒還沒好,趕緊進來,別吹到了風。”
許春妮縮回馬車裏,心裏卻是沉甸甸的。
“娘,您說這仗會不會打到清河縣?”
莫三娘沉默了。
這打仗的事誰說得準?
“應該不能吧……畢竟咱們家在江南,離這遠得很。”
半晌之後,莫三娘才猶豫著開了口。
“程二少爺已經托人傳了信回去,若是真出了事,你許根叔他們知道該怎麽做。”
程士茂讓程貴傳信回去,自然不會漏了許家人。
許春妮靠在車廂上微微出神,“這麽想來,這溫泉莊子倒是真買對了。”
溫泉莊子遠在荒山林之中,平常就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若是這仗真打到了清河縣,留在清河縣的許根他們還有個能躲避的地方。
許春妮扯扯嘴角,“若是這仗真打到了咱們那,這朝廷真就完了。”
莫三娘急著來捏她的嘴,“可不敢胡亂議論朝廷。”
許春妮依言閉嘴,隻是不知道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了。
這會兒劉鬆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
“顧同舟你他娘的,你咋這麽沒用?”
此刻吊著一隻手臂坐在劉鬆對麵的,正是先前奉命鎮守宣州的顧同舟。
顧同舟眼睛緋紅臉色蒼白而又疲憊,能看得出來是幾天幾夜沒睡過的模樣,一開口嗓子早就沙啞了。
“你他娘的你去試試,老子才帶了五萬的兵,對上的是十五萬的韃子!”
顧同舟眼睛漲得酸痛,“老子的兵都死光了!”
整整五萬的成德軍在宣州被圍孤軍作戰的情況下,足足堅持了十五天,五萬的成德軍死到隻剩近百人。
他本欲與宣州共存亡,是剩下的那近百兵將死拉活拽拚死護著他從宣州逃了出來。
一路有韃子的追兵追在後麵不放,好不容易逃到大渡口這,原來近百的兵將死的隻剩下十幾人。
劉鬆沉默了,“你這一身的傷先好好養著,回頭還得寫請罪的折子。”
顧同舟突然用完好的那隻手將麵前桌上所有的東西一下全推到在了地,“乒裏乓啷”聲中,顧同舟重重往邊上吐了一口痰。
“老子呸!”
“老子的兵都死完了,老子也差點折在了裏頭,結果還要寫請罪折子?”
不是英雄不落淚,隻是未到傷心時。
“西北還有兩路都是兵馬充足,為何無人前來救援?分明是李若冰這狗東西故意消耗我顧家的成德軍!”
顧同舟虎目含淚看向了劉鬆,“老子之後便是你的大同軍,劉鬆,你怎麽甘心啊?”
劉鬆怎麽會甘心?
“老子怎麽會甘心?”
劉鬆狠狠一拳錘在了桌上,把整張桌子錘得震動不已。
“明明知道這是李若冰的詭計,可老子能怎麽辦?老子若是撤了,雲州、嶽州,剩下的三路十二州就全完了!”
顧同舟一邊把臉埋進了手掌之中,“若是老子的兵甚至老子死在光明正大的對仗中,老子毫無怨言死得其所,可老子的兵卻死在了陰謀詭計之下,老子不甘心啊!”
軍帳中,隻聽見顧同舟的哭聲。
劉鬆眼睛發酸,一掌拍在了顧同舟的肩上。
“你好好養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筆賬咱們遲早要討回來!”
顧同舟滿臉是淚地抬起了頭,眼中射出的是濃濃的仇恨,“對!這筆賬咱們遲早要討回來!”
宣州城破,直麵威脅的是雲州,而雲州之後是腹地的三路十二州,甚至就連北上的渡口都在雲州境內。
和戰況有關的奏折雪花片一樣飛向了京城,內閣也不再壓折子,年輕的宣帝身前的龍案上堆滿了足有尺高的折子。
宣帝身量昕長,雖然稍顯單薄,但看上去已是成人的模樣。
“李大相公呢?”
有內侍躬身回答:“回陛下的話,李大相公抱病在家休養,今日也是告了假。”
宣帝心中大怒,卻又忍了下來。
“舅舅,您怎麽看?”
台階下,輔國公張玖微微躬身:“陛下,雲州不可失。”
宣帝頹廢地往身後的龍椅上一靠,閉目不言半晌。
偌大的宮殿仿佛成了一座空寂的墓室,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良久之後,宣帝才睜開了眼睛,“舅舅的意思,朕還要向他妥協?”
宣帝話中的這個“他”雖然並沒有指明是誰,可張玖卻十分清楚。
“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不差這一時。”
宣帝有些微微發急,“舅舅,如今最是關鍵的時候,若是朕再忍,豈不是助長他的氣焰?”
張玖輕輕歎氣,“陛下,這麽些年太後對您悉心教導,莫非陛下都忘了太後對您的期望?”
“臣自然知道陛下忍不下這口氣,可是這江山是陛下的,還請陛下莫要在這時候做意氣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