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開解
程士茂壓下眼底漸漸泛起的血色,朝許春妮微微一笑。
“許姑娘,裏麵請。”
紅櫻已經扶了許春妮下了馬車,她正在悄悄打量這座老宅。
眼前的垂花門上掛著幾條因季節而枯萎的紫藤花藤,可以想見花季到來的時候這個垂花門真正是由花朵組成的。
從垂花門裏進去,是抄手遊廊。
遊廊裏鋪著木質地板,用清漆保養的很好,上頭連一點灰塵一個腳印也沒有。
沿著遊廊再出一個門,繞過一座假山一個魚池再出一個門,經過幾個閉了門的小院子,前頭終於到了程老夫人的院子。
“慈恩院。”
慈恩院裏寂靜無聲,有幾個丫環偷偷在廊柱後頭看許春妮。
雖然程家宅子古老中透著富貴,可許春妮隻當了自個是個遊客跟著程士茂參觀來著。
所以雖然有開了眼界的震驚之外,她毫不怯場。
麵對那幾個丫環的打量,許春妮不痛不癢。
跟著程士茂剛一踏進慈恩院,一個丫環打扮的姑娘就迎了過來。
“二少爺,您終於回來了。”
程士茂無心理她,隻點了點頭。
“許姑娘,我祖母就在裏頭。”
許春妮也點了點頭,“好。”
程老夫人住的這間屋子裏裝飾古樸典雅,地上鋪著軟軟的波斯地毯,家具全是一水的紫檀木,牆上掛著幾副字畫,博古架上是各種許春妮看不懂的古玩,甚至角落裏的茶幾上還點著一爐檀香。
隻是有點悶。
也是,天冷。
再加上程老夫人本就厥過去一次,醒來又不肯吃喝,下人們更怕凍著了她,屋子裏又多加了兩個炭盆。
許春妮匆匆看了一眼,就被程士茂引到了程老夫人的床前。
頭發雪白的程老夫人躺在錦被之中,臉色也同樣的雪白,雙眼輕合,若不是鼻翼還在微微扇動,真叫人不知道她此刻究竟是死是活。
“祖母。”
程士茂心頭刺痛,他自小沒了姨娘,程老夫人既是祖母又擔當了母親的職責,他和程老夫人的感情自然不用說。
程老夫人聽見動靜也隻微微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剛看了一眼又要合上。
程士茂急了,“祖母您看,我把誰給請來了。”
也許這一招程士茂已經用過了,程老夫人不為所動直接又閉上了眼睛。
“祖母,我把許姑娘給請來了!”
“您還記得許姑娘嗎?”
程老夫人的眼皮微微一顫。
程士茂見有效果,大喜之下連忙說道:“就是先前險些被自家親人害了性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許姑娘啊。”
一旁的許春妮聽程士茂這樣介紹她,心裏忍不住有些好笑。
也許是程老夫人記起了誰是許春妮,微微顫動的眼皮終於再次睜了開來。
這下不用程士茂提醒,許春妮主動走近了。
“程老夫人,我是許春妮,我來看您了。”
年輕女子的聲音有別於她所熟悉的任何人,程老夫人終於將眼睛完全睜了開來。
“你是……”
幾日不曾說話沒有進過半點水米,程老夫人乍一開口嗓子有些艱澀。
許春妮微笑道:“程老夫人您還記得嗎?當初我險些就和您的大孫子結了冥親。”
程士茂一驚,朝許春妮看了一眼。
他祖母本就因為這個事才發的病,他怕他祖母再聽到這個又受不了這個刺激。
可許春妮卻知道,有時候重病就要重藥醫。
況且方才程老夫人明顯對她有反應,這就證明有用。
果然程老夫人眼睛漸漸清明了起來,“是你啊。”
許春妮坐在了床沿上,笑得甜甜的。
“程老夫人您看,我如今活得好好的,從一個傻子變成了如今的正常人。”
“我每天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擺攤子掙錢養家,我不光掙錢養家我還給我娘建了溫泉莊子給我娘買了丫環伺候,我靠著雙手把苦日子過成了甜日子。”
“明明白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可真好!”
“我都這樣努力活著了,可您怎麽反而想不開了?”
許春妮的話音清脆利落,讓人聽她說話就仿佛也被她話裏的生機勃勃給感染了一般,嘴角都能帶出淺淺的笑意。
“您看您有這樣孝順的孫子在,為了您到處奔波求人,您就算不為了自個那也得看在他的份上得好好活著呀。”
“要不然,真為了您傷心的又有誰?您這不是折磨自己,您是在折磨您自個的孫子啊。”
程老夫人的眼角漸漸濕潤,幹枯許久的淚水滑落蒼老的臉頰。
“我對不起你啊……”
要不是當時她糊塗答應了兒媳的結冥親的事,眼前這個活生生的姑娘險些就沒了性命。
現如今,她那兒媳竟又打上了這姑娘的主意。
竟又是打著把好好的活人給折騰死,再給她兒子結冥親的主意。
程老夫人哪裏肯答應,結果她那兒媳就又哭又鬧,說她隻疼茂兒,是不是她為了茂兒才雇了歹人害了賀兒,好把程家都交給茂兒。
年紀大了的人哪裏能聽得了這個?
程老夫人心如死灰當場就厥了過去,醒過來之後再不願意吃喝,隻想早點閉眼到地下去找她的大孫子賀兒。
她的賀兒啊,當年也是承歡膝下最受她寵愛的大孫子啊。
許春妮握住了程老夫人的手,她手心溫暖。
“程老夫人這世上有因才有果。”
原主這算是得到了道歉嗎?
許春妮心情微微沉重,她不能輕易替原主說一句“沒事不怪您”。
“若是程老夫人太過自責,豈不是稱了那些真正起了壞心之人的意?傷了真正關心您的人的心?”
程士茂這時候也開口說道:“祖母,孫兒隻求您好起來,沒有您,孫兒還有誰可以依靠?”
“茂兒……”
程老夫人的眼淚汩汩而下,“是我不好,是我想岔了。”
能哭是好事。
許春妮鬆了一口氣,起身讓開位子,讓程老夫人和程士茂祖孫敘話。
程士茂朝許春妮送來感激地一眼,“祖母……”
許春妮微微退了幾步,身邊就是方才在垂花門外等著的老嫲嫲。
老嫲嫲擦著眼淚,朝許春妮福了又福。
“許姑娘,真是太謝謝您了。”
許春妮默然,“嫲嫲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