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命債
紅櫻大氣不敢出，隻差把自個縮成一團。
這些大宅院的陰私事，主子們說得聽得，她們這些下人怎麽敢聽？
一時間，隻聽見外頭車軲轆轉動時發出的“吱呀”聲。
程士茂大約從未和人說過這些往事，一時間自己也有些忘情。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睜開眼的程士茂又恢複原來文質彬彬的模樣。
“許姑娘，沒有嚇到你吧？”
許春妮連忙假裝擼頭發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沒有沒有。”
程士茂笑了笑，“我嫡母自打那次的事之後就有了心結，她始終覺得我越是活得久活得好，就是對不住我大哥虧欠我大哥，在她心裏可能一直覺得那時候該死的人是我。”
“這些年有祖母庇佑，我才能平安長大。”
“我嫡母試過幾次想要害我，都被祖母給攔下了，我如今已經成人，她更加沒了法子。”
“就聽了身邊嫲嫲攛掇，要給我大哥娶冥親。”
程士茂苦笑：“當年我大哥也曾在我祖母膝下承歡，說到底我大哥才是程家真正的嫡長子，我祖母一時心軟就答應了我嫡母的請求。”
“這就是為什麽結冥親的由來。”
許春妮這才知道當初這樁害了原主性命的結冥親往事的由來。
“原來如此。”
當初的事，說到底怪不得程家。
是王婆子心黑。
程家也是被她騙了。
想到這，許春妮有些心軟。
“程二少爺，您還沒說您祖母怎麽了？”
程士茂一拍額頭，“還是因為我嫡母要給我大哥結冥親不成，現如今非鬧著我祖母要給我大哥過繼，說免得我大哥日後沒有香火供奉。”
“上次鬧過那一遭，險些害了許姑娘性命，我祖母已經是懊悔不已。”
“這一次，又怎會答應她？”
“我祖母說我大哥死的時候年紀小，按照規矩連祖墳都沒進，怎麽能給他過繼？”
程士茂再次苦笑：“我嫡母就鬧著要再給我大哥結冥親，還說要再找……”
說到這的時候程士茂頓了頓，朝許春妮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她從哪裏聽來的胡言亂語，隻說你的八字最和我大哥相配。”
“我祖母生生被她氣厥過去，好容易醒過來一直說造孽，三天了米水不肯進一口，眼看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程士茂紅了眼圈，“這些年沒有祖母庇護，我壓根不能平安長大，她老人家現如今這幅樣子，我實在是沒了法子。”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心病唯有心藥醫，這才想著來請許姑娘。”
程士茂有著急病亂投醫的急切，“還望許姑娘見諒我的冒昧，我實在是沒了別的法子。”
說到這，程士茂的聲音漸漸沙啞。
“我總不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祖母絕食而死……”
許春妮正在冷笑呢。
哪裏聽來的胡言亂語？
除了還在程家的她姑姑草兒還有誰？
這老許家還在打她的主意？
她不信上次結冥親的事沒成功草兒沒有挨罰，可她還敢？
必定背後又有人給她出了主意。
這背後的人是誰？
許春妮連想都不用想。
“程二少爺，我知道了。”
許春妮正色道：“等我見到程老夫人，我會盡我所能，若是能解開程老夫人的心結自然最好，若不能程二少爺還是要另尋他法。”
她又不是人參果，誰見了都歡喜，誰見了就消災救命。
想到程士茂的嫡母，許春妮心裏又厭惡又有些發怵。
不怕橫的，就怕瘋的。
“那你嫡母沒有對你做什麽吧？”
程士茂不經意地拿手摸了摸自個的手臂，“我都習慣了，隻求她不要再折騰就行。”
許春妮眼光順著程士茂的手掃到了他的胳膊，隱隱從衣料上看出幾絲血色。
“你的手要緊嗎？”
程士茂一楞，知道被許春妮看出了端倪。
苦笑一聲，程士茂撩起衣袖，果然手臂上綁著一圈被血色浸染的紗布。
“還好沒傷到要緊的地方。”
許春妮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原來隻當他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
現如今才知道，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想來若是有機會，讓程士茂選擇過另一種貧苦但不用經曆這些往事的生活，他或許也會願意吧。
許春妮原本帶著防備的心漸漸軟化。
“許姑娘不用擔心我嫡母還會對你做什麽，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我既然敢請許姑娘，自然也不會讓許姑娘出事。”
許春妮點了點頭，“程二少爺，您跟我說說程老夫人平常歡喜什麽，我也好有個準備。”
程士茂打起了精神，“我祖母最是良善之人，平常最愛待在佛堂裏……”
馬車一路急行，終於到了鎮子最東邊的程家。
從西門進入，再一路奔到後院垂花門前停下。
早有急等著的嫲嫲迎了過來，“二少爺，人請來了嗎？”
程士茂不等馬車停穩，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請來了！祖母還好？”
那老嫲嫲眼中含淚，“剛灌了兩口參湯下去，略精神些，隻是任老奴說什麽老夫人怎麽也不搭理。”
程士茂臉上盡是憂色，“我知道了。”
那老嫲嫲又問：“那頭鬧得很，說什麽……庶子敢關嫡母大不孝，夫人她說她要告官。”
程士茂眼中又帶了怒意，“從前隨她怎麽折騰我都隨她，隻是這一次若是祖母不好，我必定寫信告知父親，讓父親做主！”
當年的他何其冤枉，分明姨娘不願讓他出門，是大哥非拉著他一塊去。
那被歹人綁票的那幾天，他本就受驚過度後來又落進水裏，救起來之後就得了風寒高燒不退。
又親眼看見自個的姨娘被嫡母活活刺死，受驚過度生生厥過去幾次。
若不是祖母當機立斷，讓人將他挪到了她院子裏悉心照料足足三個月整，他才勉強活過一條命來。
程士茂遺憾同情的是他大哥，隻是大哥沒了，他把這份遺憾同情變成寬容留給了他的嫡母。
並不代表，他不恨她。
他的姨娘，也是活生生一條人命啊。
他又能向誰去討這條人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