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聰明人
許老樁扒了扒被王婆子扯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嘴角漏出一絲冷笑。
“她再精似鬼,也不過是個女娃子,真搬回來了我就不信你沒法子對付她?”
“一個女娃子頭上還帶著傷,萬一治不好就沒了也是常有的事不是?就算治好了,可以後呢?沒嫁人的姑娘家弱著呢,哪個村每年不死幾個?”
“莫氏是個沒用的,等許春妮死了還不是任由你搓圓搓扁?”
許老樁想著那兩畝田心頭發熱,“等到了那時候,這兩畝田不又回來了?”
王婆子吊梢眼發著光,一拍炕道:“老頭子啊老頭子,還是你有法子!好!我這就讓老大媳婦去收拾屋子去!等她們搬回來,我再好好收……”
許老樁瞪了她一眼,“今天才鬧出來的事,你當別人都不長眼呢?我告訴你,那都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就想看咱們家的笑話呢!這風口浪尖的你給我收斂著點,再怎麽最近這段日子你就是做樣子也得給我做出來!”
王婆子不知道在想什麽,被許老樁瞪了還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就當是做給別人看的,我麵上也會把那喪門星跟那小傻子當祖宗供著,這總成了吧?”
許老樁哼道:“有些事心裏明白就成了,別總一口一個喪門星一口一個小傻子的,讓人聽了心裏怎麽想?”
王婆子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衝屋外大聲喊道:“老大媳婦,老大媳婦你死哪去了?”
董元娘木著臉掀了門簾進來,低頭道:“娘,您叫我?”
王婆子指指西廂,“你趕緊把西廂堆柴的那間屋整出來,明天那喪門……咳,你三弟妹和春妮要搬回來住。”
許老樁磕磕煙袋子,插嘴道:“原來三兒住哪屋?”
王婆子一瞪吊梢眼,“那屋四兒成親的時候就給他住了,她們兩個婦道人家有個地方能落腳不就成了?還想挑著住?來來來,我讓她們成不成?我這屋給她們住,我去睡柴房我去睡豬圈!”
許老樁被她鬧得頭疼,“行行行,按你說的算!老大媳婦,你趕緊去吧,把屋收拾幹淨點,窗也打開通通氣。”
董元娘低著頭半天沒回聲。
兩畝田的事下午許四來報信她就知道了,董元娘心裏刀割似的疼。
她倒是想鬧,可她知道她不能鬧。
許家這麽多孫子,隻有她的寶書去了鎮上念書,流水似的花著銀子。
為的是什麽?
一是寶書機靈可人疼,二是她老實敦厚凡事都聽公婆的。
她若是鬧了,她老實敦厚的形象就沒了。
可說是這樣說,到底是兩畝良田還是許家最好的兩畝田,在董元娘心裏許家的一切都該歸她的寶書,怎麽可能不滴血一樣的疼?
本就是婆婆和王芳子兩個人鬧出來的鬧劇,到最後賠了田損兵折將不說,那兩個人還要搬回來住?
多兩口人住就多兩口人吃飯,吃的都是公中……那不也是等於吃寶書的糧?
董元娘不明白,也很不甘心。
隻是不好說出口。
許老樁看一眼悶聲不響的董元娘,心裏直歎氣,“老大媳婦,我知道你心裏不舒坦,你也別怨爹娘。”
“你娘雖然糊塗,可做這事的初衷還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寶書,不過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嘴緊,現在我也隻把話說給你一個人聽,你是聰明人,當明白她們回來住不過是多兩口人吃飯的事,可那兩畝田也得歸公中算。”
董元娘的確是聰明人,當即抬了頭笑了,“爹看您這話說的,我能不知道二老的心?寶書日後有了出息,第一個要孝敬的還不是你們二位?”
看著董元娘老老實實地去收拾屋子了,王婆子卻冷哼了起來,“這個老大媳婦平時看著老實,可你看看剛才還敢擺臉色給我看呢!”
許老樁瞪她一眼,“說到底還不是你自個作出來的事?老大媳婦這還算是好的了,你也不看看老四媳婦!”
一說到這,王婆子立刻想起了她還有兩個不爭氣的兒媳婦呢。
“老大媳婦,你給我看好了,芳子和秀蓮兩個不跪到天黑不準她們起來!”
隻聽董元娘在院子裏回道:“知道了娘,二弟妹和四弟妹都老實跪著呢。”
此刻,並排跪著的洪秀蓮嫌棄地瞪了一眼跪在她邊上的王芳子,“二嫂,看看你做的好事,把一家子都拖累了!”
王芳子今天又是嚇又是鬧的,這時候還被罰跪早沒了精神氣,“賴我賴我,都賴我總成了吧?也不想想我為的是誰?這事要是成了,公中能多多少銀子?”
洪秀蓮一口痰呸到王芳子裙角邊,“呸!說什麽為的是誰?二嫂你可不就是為了那點新首飾嗎?還往自個臉上貼金呢?”
“再說什麽公中多多少銀子這話你也說得出口?這公中再多銀子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到最後還不是都填了無底洞?”
無底洞說的是誰,兩妯娌都心知肚明。
突然,董元娘陰森森地在背後說道:“兩位弟妹都被罰跪了,還在這嚼什麽舌頭根呢?”
被人當場捉到嚼舌頭,王芳子和洪秀蓮都嚇了一大跳,“大嫂,你怎麽來了?”
董元娘手裏抱了一捆柴禾,一臉老實憨厚模樣嘴裏說的卻是嘲諷的話,“哪有你們倆清閑?明天三弟妹和春妮就要搬回來住,我這不得給她們倆收拾屋子?”
什麽?
王芳子一屁股坐在了腿根上,渾身打著哆嗦,“春……春妮要搬回來住?”
董元娘看了一眼王芳子,語帶諷刺,“二弟妹這麽怕做什麽?跟見了鬼似的,這春妮不是沒死成嗎?”
王芳子手心冰涼,當時她的的確確摸過的那傻子真沒了氣息,可她怎麽就又活過來了?
別不是什麽冤魂厲鬼占了許春妮的身子吧?
而且她如今變得這樣厲害,說不準就是那冤魂厲鬼借著她的皮在鬧事呢。
王芳子強笑,“我怕什麽,我頭都磕過了,再說我都是聽娘跟草兒的,賴誰也賴不到我身上。”
董元娘看一眼王芳子的頭上和手腕上,冷笑,“二弟妹你的新首飾怎麽不戴了?”
說到這,王芳子忘了害怕趕緊捏緊了袖子,“大嫂趕緊忙你的去吧,要不然待會兒娘發起火來,你也得跟著咱們一塊跪!”
董元娘輕輕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繼續搬柴禾去了。
藏得再緊有什麽用?
現如今是娘還沒記起來,等記起來了就是挖地三尺你也藏不了。
這一夜,許家注定是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