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見鬼 73
從夢境裏出來,唐昭昭還在自己臥室的床上躺著,維持著入夢前的姿勢,可卻又不相同,她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塞進了被窩裏,少年修長而冰冷的身軀就在身側。
他似乎累極了,形狀漂亮的薄唇微微抿著,眼睫也無力的耷拉著,像是熬了很久的夜困倦到一閉眼就會昏睡的高中生。
顯得有點可憐。
“你累嗎?”唐昭昭輕聲詢問。
少年不發一言,伸出修長的胳膊從她腰間穿過,雙手環住了她的背,將人帶進自己的懷裏,下巴輕輕的放在她的發頂,動作緩慢而輕柔地蹭了蹭。
這是個無比親密的動作,帶著濃濃的依賴,像是受了委屈的大型動物在主人麵前撒嬌,他輕輕的擁抱著唐昭昭,卻沒有下一步動作,維持著這個姿勢,閉上了眼睛。
許久後,他歎息,“是你啊。”
唐昭昭不明所以,“是我啊。”
“你回來了。”他抱緊了她,似乎又怕弄疼她,動作始終克製著。
隔著布料透過來的寒冷提醒著唐昭昭,擁抱著她的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你怎麽了?”對少年微妙的變化感到疑惑,他此刻的態度仿佛自己是他失而複得的心愛之物,缺失的記憶讓她不能窺探到過去的細節,隻能猜測大概是發生過什麽事,讓少年產生了久別重逢的感覺。
可讓唐昭昭疑惑的是,少年明明死的比她早,按丁柔和日記中的說法,溫翎死後唐昭昭才自殺的,那他應該對自己死去這段曆史並不知曉。
另外一點,就是溫翎不是沒有記憶嗎?夢境中的短暫回憶和他吸收的記憶碎片都沒有提到自己死去三年的事情,最多讓他回憶起兩個人隻是昔日的情侶,記憶中甚至沒有分手或是分別,他為什麽會忽然這樣?
困惑太多,卻無從開口,心疼他身上濃重的疲憊,唐昭昭也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
過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在他背上安撫性的拍了拍。
溫翎動了動,額頭貼上他的,似乎安撫的動作讓他很受用,回應一般蹭了蹭她的臉,閉著眼的模樣看起來放鬆了不少。
“你怎麽了?”她再次開口。
“沒事。”他的聲音透過胸膛傳過來,帶著微微的震動,好像活人一樣。
“你要睡覺嗎?”鬼也需要睡覺嗎?唐昭昭想整理一下思緒,於是提議,“回你房間睡吧。”
少年閉著眼睛連睜都沒睜開,一口拒絕了她,“不要。”
“……”
唐昭昭抓了抓頭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整個人還被少年抱在懷裏,隻能悶悶的說,“可這裏是我家,你還是回去睡比較好。”
他又說,“不要。”
這次聲音裏帶上了莫名其妙的沉悶和委屈。
心裏的疑惑擴大,她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溫翎搖頭,不似作偽,“隻記得我們是情侶,一起去旅行。還有你在山洞裏回憶起的那些,夢境中,你能想起的東西我也能想起。”
他不像在騙她,卻像是有意隱瞞了什麽,唐昭昭還想再問,少年卻閉上眼睛一幅謝絕打擾的模樣。
這次不僅抱住她,還得寸進尺得抬了一條腿壓住了她掙紮的動作。他長手長腳,高挑的身量想壓製住她輕而易舉。唐昭昭被裹在被子裏,又卷春卷一樣卷了一遍後,用長腿長腳束縛住,這下一動也不能動。
他心滿意足的閉著眼睛,靠在唐昭昭的頸側,像是睡著了。
可唐昭昭知道他沒有睡。
少年沒有睡,沒有心跳,沒有呼吸,一動不動的時候讓她感到害怕。
從不能接受到接受,像是隻過去了一個夜晚,可對於唐昭昭來說,卻是過了十幾個夜晚甚至更久。
原來眼鏡男是他的靈魂碎片,怪不得看到他就帶著天然的親切感。
醒來的時候,唐昭昭已經反客為主,腦袋貼在少年胸前,手腳也八抓魚一樣將人纏住,在她醒來的那一刻溫翎也跟著睜了眼,一雙黑玉一樣的眼眸緩緩掀開,甚至帶著微微的霧氣。
就像一個活人一樣。
“早安,要再睡一會兒嗎?”
他垂眸溫和的注視著唐昭昭,好像全世界隻剩下她這一個人。
“我……”對上他的視線,到嘴邊的話莫名變了,“那再睡一會兒吧。”
少年微笑,重新抱住她。
再次醒來時,溫翎已經做好了午飯,唐昭昭走到房間門口時他正好端著盤子轉身,看到她手裏提著的外套,溫和的笑臉有一瞬間的凝滯,“你要去哪裏?還沒有吃飯。”
“我想去明太看看,還能不能想起什麽。”
“不著急。”他繞過餐桌,接過唐昭昭腕間的外套,又自然的扶著她的肩膀坐下,“先吃飯。”
唐昭昭還想反駁,可對上他的臉,莫名就說不出口,拿起湯匙嚐了口玉米濃湯。
“怎麽樣?”他認真的看著她,似乎很在意她的評價。
唐昭昭由衷讚美,“味道很好。”
得到這樣的評價,溫翎露出鬆口氣的表情,接過湯匙給她盛了滿滿一碗。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好像從前發生過。
就在前不久,少年還呆得像個木頭美人,冷若冰霜的臉上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更別提像現在這樣對著她微笑。
可進入了一趟夢境再出來,少年不但多了很多表情,還越來越有人情味。如果忽略他的體溫,他的行為舉止簡直和活人一樣,可唐昭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環顧四周,手指無意識扣動著餐桌邊緣的柔軟包邊,家裏所有帶棱角的地方都綁上了矽膠。環顧四周,所見之處的牆上也有根據她身高而定的扶手。
記憶中的她已經可以走路了,為什麽家裏的裝修還帶著這麽多包邊和扶手?難道她後來又發生了什麽意外,不會走了?
“在想什麽?”
少年清潤的嗓音傳來,喚回出神的她。
唐昭昭微微側頭,溫翎那雙帶著笑意的黑眸正安靜的望著她,溫和到讓人懷疑這個人就會不會生氣,可就是這樣微笑著的他,讓唐昭昭微微抖了一下。
那種壓迫感無端而來,他明明在笑,溫柔體貼到挑不出一絲錯處,可她竟然莫名感到畏懼。
“沒什麽。”她含糊的說著,低頭扒飯。
溫翎則是坐在一旁安靜的注視著她,偶爾給她倒杯牛奶,或者夾點菜。
溫翎不想讓她出門,雖然從來沒有明確的說出來過,但每當唐昭昭想要出去或表現出想要出去的意圖時,溫翎就會找出各種各樣的事情來打斷她的行動,看著他的眼睛,唐昭昭每次都莫名其妙的答應下來,事後又在後悔為什麽今天又沒有出去。
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可能是偶然,但唐昭昭發現每次都是這樣,即便當時想要出去的意圖很堅定,但對上溫翎的視線跟他溫柔的話語,她就會不自覺地服從。
這很奇怪,可溫翎真摯柔和的模樣又不像是在控製她。
每天早上唐昭昭起床,第一眼看到的也總是溫翎,不是坐在她身旁就是躺在她身側,每次都是跟她一樣迷蒙的睜開雙眼,像是剛睡醒。
唐昭昭知道他是不會睡的。
他沒有睡眠,這是很早前,他就說過的。
可無論唐昭昭什麽時候醒來,深夜或白晝,他都會第一時間睜開眼,也做出如夢剛醒的樣子,迷迷糊糊的看向她,這樣的生活看起來日常又溫馨,可唐昭昭總覺得他都是裝出來的。
溫翎就這樣維持著和她作息同步的假象,像是一個正常人。
而同樣古怪的是,自此之後,唐昭昭再也沒有入過夢。
這一點幾乎讓她可以肯定溫翎和夢境的關係絕不普通,從停止進入夢境的那一刻開始,唐昭昭就怎麽也想不起來之前的事情了。記憶到山洞裏的那些片段戛然而止,她隻記得她因為一份精神疾病測試跟溫翎吵了一次架,後來才發生了什麽,再也想不起來了。
即便唐昭昭用各種方式去刺激自己記憶,翻開日記本看後來發生了什麽,也隻能從零星的文字裏看出,他們爭吵了一架,溫翎哄好了她,然後就一起去了琴島采風寫生,之後又變成了瑣碎而又甜蜜的日常。
後來的日記被整齊的切斷,不知所蹤,看起來像是被主人撕掉了,任務停滯不前,唐昭昭非常苦惱。
還有另外一個奇怪的點,她試圖去找對門的徐判,可剛說了句話後就被溫翎叫走,此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徐判。
唐昭昭終於意識到,溫翎不想讓她出門了,似乎要把她困在目光所及之處,每當她想出去的時候,溫翎總會站在門邊溫柔地看著她,那種麵具一樣的笑容讓她感到害怕。
就這樣封閉了許久之後,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
這天晚上,唐昭昭比平常提前醒來,發現溫翎消失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踏出房門, 到處都沒人,已經到了宵禁時間,唐昭昭沒有任何畏懼的擰開門徑直走向對麵,敲響了刀疤臉的門,男人的頭從裏麵探出來。
唐昭昭直接了當地喊,“徐判。”
刀疤臉瞬間瞳孔地震,黑眼球在眼眶裏轉來轉去,最後落到她身上,“你怎麽知道我叫徐判?”
“因為我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說出那個屬於另一個人的名字,於是她說,“我是昭昭啊,你的學妹,你忘了?”
徐判愣愣的看著她,猙獰的刀疤都顯得有些呆滯。
“廣播站站長徐判,你怎麽能把我忘了呢?”
半分鍾後,徐判終於反應過來,摸著下巴一臉驚訝,“可是你為什麽跟之前長得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唐昭昭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時候有看過那張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徐判稀奇的繞著她轉了兩圈,想起什麽似的問,“不一樣,你現在是活人嗎?”
“不……算吧?”
他鬼叫,“那前幾天翎翎還找我興師問罪,好像我嚇著你了一樣!”
“…… ”唐昭昭扯回話題,“你為什麽說我跟之前長得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啊,你真的是林昭嗎?為什麽魂相跟皮相為什麽長得不一樣?”
原來是魂相和生前的皮相?那當然不一樣,唐昭昭心虛的想,她之前算是借屍還魂,能一樣嗎???“這個事情說來話長,你知道溫翎去哪兒了嗎?”
“他又不見了?”?
唐昭昭點頭,“不見了。”
徐判露出見怪不怪的表情,“那他是去找……不對呀!”
說到一半,他忽然愣住,眼睛瞪大,表情像見了鬼。
“他是去找你了呀,每次消失不都是你把他叫走了,那你在這兒,他又去找誰呢?”
“我?”唐昭昭一臉莫名,“我什麽時候叫過他?”
她剛回到這個世界也就不到一個月,也是剛知道少年就是溫翎,怎麽可能…… 話語間,她想到了什麽。
咯噔一聲,唐昭昭的心如墜冰窟。
另一個她,這個世界的確有另一個她。
如果鬼魂在這個世界並不稀奇,那麽林昭,也可能以某種形式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