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焗匠
這個土財主正是的對照著當地土財主該有的樣子長的,不高一點,不瘦一點,就連那滴溜溜得眼珠子和暗色麻坑臉也是按照土財主的模子出的。土財主手裏拿著一個紅木手杖,一身紫黑色上好料子的長掛,胸前揣著一塊洋表,嘴裏叼著洋煙,身上就沒有一處是閑置的。
土財主姓王是這個村子內有名的地主也以扣門而聞名,別人提到他肯定就想到兩件事一是他的良田千畝,二是他的長衫領子。聽說他因為扣門,就連自己的那件長衫都穿了多年,脖領子總是油光湛亮,不留下汗僵,他絕不脫下洗,因為多洗一遍這衣服壞的就快一些。
林常在見他帶人來,心裏多少也有些數是為了啥。
林常在:這不是王老爺,是哪股子風把您吹來了?
王老爺把那煙頭從嘴裏拔出來,又將那煙火擠滅,煙灰彈掉後裝回了煙盒,林家人看了這一幕真是個個咽了口唾沫,未曾見識過。
林昌元小聲說:下回再抽,不得把嘴燙了啊!
幾個人想笑又不能笑,憋得難受
王財主嘴上得空了也開了口:哦,我來和你談談你們的地租。
林常在把王財主請進了主屋坐下:您先坐下我去讓妹子給您和兄弟們燒點水喝。說著起身去了西屋。
西屋的林娟正在用麥秸給萌萌編蟈蟈。林常在摸了摸萌萌的頭又小聲對林娟說:把雞架裏雞碗拿出來洗了用那碗給客人燒些水喝。
說完還向林娟眨了眨眼,微笑出去了。坐在王財主對麵。
王財主愣愣的坐在那,眼球也不動一下,就像多動一下就要多浪費他一下生命似的。
林常在:王老爺,您剛才在院子裏說什麽我沒太聽清楚。
王財主:你們家地租的事情。
林常在:哎呦,您看我這耳朵,在外邊幹活,耳朵被碰到了,還在養傷,聽不清。您再慢慢說一遍。
王財主:你家種我的地,要交地租。
林常在:聽明白了,常德啊,咱們怎麽種上人家的地了?
林常在斜頭看了一眼常德。
林常德站在一旁不滿不緩的說:這地是咱家自己開荒種的啊!是咱家自己地。
王財主:小兄弟,這理可不能這麽論啊!我就跟你們講講這理吧。這個村子啊,原來是我祖業捐了縣城救災,縣老爺賞給我們的,別說這村西頭的所有田地,就連你家到鄰村的土地那都是我家的,誰要是在上麵開荒種地了,按常規就得先和我說上一聲,或者是提前交了地租給我然後你們自營使用,或者到了年頭分糧食給我算作租金。
林常在手放在耳朵上做出努力聽的樣子:明白了明白了,要糧食給你們祭祖!
王財主:什麽跟什麽!你聽著我再說一遍!
林娟端上來幾個不堪入目的大碗,裏麵盛著清水。
王財主這會嗓子已經幹啞正要喝水,一看那掉了茬的大碗就嫌棄的撇了一眼,但實在幹渴,不得不端起碗大口喝下。
但這碗送到嘴邊,王財主就怎麽覺得這碗有股雞糞味兒,又看在一邊站著的林娟用手絹遮遮掩掩的蓋著自己鼻子以為該是自己的袍子味道,就掩袖子把水喝下去了。
萌萌在門簾後露頭看著王財主喝下用雞碗裝的水,捂嘴大笑。
這水的味道是正常的,隻是這雞糞的味道還是時不時的飄過來,惹得王財主很不自在。
王財主:算了算了,你們家怎麽陰陽怪氣的,連喝口水也讓人返胃。
又指了指林常在說,你啥時候耳朵好了,去俺家一趟。還有啊!這事,我不會忘,你們要是假裝不理會這秋收的苞米我讓驢車全拉走。
王財主帶著人甩著袖子出了院子,孩子們跟在後麵偷學著他憋著鼻子用雞碗喝水的樣子。還沒走多遠,王財主就站住了,掏出懷裏的香煙盒子,然後把煙點著,沒出兩步就哎呦一聲,蹦得老高。
果然被昌元說重了,煙頭太短,把嘴唇燒著了!
孩子們邊笑邊往屋裏跑告訴了大人。
大人們聽了也覺得好笑。
但很快這笑容就淹沒在林常在的沉思中,廂房裏是個不好惹的土賴,長德是使壞了多少把鋤頭才伺候好這幾畝薄田,如今卻也有人來分羹。
鄉下人的日子難過啊!
萌萌拿著蟈蟈簍子自己玩,昌元又去調理背書的子進,常德拿起鋤頭又下了地,老太太在屋子裏念起了佛珠。
日子還要過,他又套上了牛車,車上放了一塊板子和一床棉被,趕車去了縣裏的鋪子。
路兩邊的莊稼葉子已經發黃,今年是個豐收年,自己家的苞米是種了晚些但常德勤耕細作,長的也不比別人的莊家差,反倒是棒子長得更大。如果沒有今天王財主這莊子事,家裏本可以過個安生年。
這一日的下午天色有些暗,要下雨的樣子,他還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當地總會下雨,深秋的雨水,一場秋雨一場寒。
想著想著,豆大的雨點就掉了下來。他加緊趕車,可這駕前是頭牛不是匹馬,怎麽趕都不快,想著這樣的天氣,店裏也不會有什麽人,就把車停在了一處茂林,深秋的雨也不打什麽雷,在林子裏避雨不必做任何擔心。
他把牛車停下,自己就靠在一棵碩大的楊樹下避雨,看著牛吃著入冬前的秋草,剛要把那煙袋再擦進嘴裏就聽到樹後邊有隱約咣咣鐺鐺的聲音,這聲音細聽還有韻律。
林常在輕聲站起,悄悄的轉到樹背後。
一個30來歲的男人靠著大樹,手裏拿著個瓷鈴鐺在搖,嘴裏還念叨著什麽。林常在靠近一聽“焗盆焗碗焗大缸”,原來是個焗匠。
林常在記得老太太屋裏就擺著一個瓷杯,在逃命中撞壞,成了八半,因為那杯子是老爺子生前最常用的她就不舍得扔。家裏住的遠,挑街的也不過去,這會碰到一個焗匠剛好。
林常在:也是被雨困住了?
男人聽到聲音猛的被驚嚇住了,手中的瓷鈴落地。
林常在覺得好笑一個大男人竟被她給下住了。
這男人卻盯著林常在看,臉上卻升起起了紅暈。林常在心裏說,不會是在林子裏遇見書生情郎的鬼魂了吧!
林常在:喂,看什麽看,我跟你說話呢!
林常在又把聲音放的很低。
男人這才回過神來撲拉撲拉身子拱手道:在下王允。焗匠。
林常在心裏合計這名字叫起來可真繞口,這人也姓王的,嘿嘿嘿。
林常在:在下林常在,賣布的。
男人抬頭這刹那,話說也巧,這雨還下著但太陽卻露出了半邊,西邊出現了一道長長的彩虹。
兩人都覺得雨中見彩虹是幸運的象征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王允身高七尺有餘,身材勻稱,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脖頸的皮膚也如白瓷般細膩,在東北能遇到如此溫情的男人實屬不易。
隻是這人太過靦腆,林常在多看了他幾眼,他臉紅的都能烤地瓜了。
林常在笑著問:你不會喜歡男人吧?!跟你說我可是有老婆孩兒的。
王允聽到這著實有些失望,卻又抿嘴一笑。
林常在:我往鎮裏市場去,你去哪?要是順路,我帶你吧!
王允隻說好跟林常在上了車。
上了路雨就停了,到了市場王允就去了市場看能不能等到生意,林常在指著對麵的小鋪子說:看到沒,前麵那個“裳字號”就是我林家的店,渴了就可過去喝口水,下了集到我店裏來找我,我有事麻煩您。
王允恩了一聲。
林常在低頭又笑:一個大老爺們怎麽像個小媳婦!
林常回到店裏,把牛拴到一旁,實際真的不方便,這是店鋪麵,後院那塊空地還沒收拾出來沒地方停牲口。細想想真該考慮常德的建議,每周回家一次就好,隻是這孩子怎麽辦,子進還好辦,這昌元不好管。
要是自己一周不回家,還不定給他什麽亂子出來。回去該再問問娟子,如果昌元實再無心讀書把他帶到身邊學做生意,或者讓他去學武。
剛要開門就看到店旁轉悠一個人。
林常在走過去搭訕道:兄弟,怎麽等著開門兒?
那人好像剛被雨澆了,一副喪家犬的樣子:是啊,怎麽回事!平時這家天天開門的。
林常在:賣布的店往裏邊也有,幹嘛死等著他一家?
那人說:你不知道,我家小姐看上了他家設計的領邊,一定要讓我把這裳字號的裁縫給她帶去,讓她家裁縫設計她的生辰新衣服。
林常在:據我所知,他家可是沒裁縫的,就那店主一個人。
那人:我管他有裁縫沒裁縫的,能按照我家小姐吩咐設計出她喜歡的衣服就行了,我這差就辦完了。唉!我說你是誰啊?
林常在:我啊!我就是這裳字號的裁縫。請老弟,裏邊坐,慢待著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