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冷宮的日子
皇上,一個我曾恨,一個我曾也動過心思,燃燒過,又死寂過的人,他受傷害了,永遠也不會來看我一眼。
高傲的心,怎麽容許這樣的打擊。
誰欠誰的,誰算得清呢?
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嘴裏讓緣由灌了些東西吃。
她哭著哀求:“娘娘,求求你吃點東西吧,不吃不喝不行的。”
我不是決意求死,而是真的是吃不下。
灌進嘴裏的粥是吞不下去了,我借著她的力道起身,坐著不行啊,屁股的傷還沒有好,隻能趴著喝幾口水就無力地趴下去了。
“我沒事的。”我無力地說:“我隻是很累,讓我休息幾天就好了。”
不過是一板子,有什麽了不起,什麽苦我沒有受過啊,而今爬不起來,是臉上的痛,痛到心裏去了。
緣由不再勸我,可是她眼裏的心痛,卻是真真切切的。
一天一天,我趴在床上也不知過了多少天,我手指裏抓緊了那狼牙,讓那尖尖的一邊,刺入我的手掌心去,才會更冷靜,更真切一些,放任自已,可以去想,可以去哀歎,隻給自已一點點的時間而已。
等我完全地恢複過來,整個人瘦得有些顫抖著,坐著也覺得心跳得發虛,窗外早已經沒有下雪了。
我劃著窗緣,那破碎的窗紙,擋不住外麵襲人的寒冷。
“娘娘。”緣由端了熱水過來:“娘娘喝些水。”
我努力地綻出一抹最燦爛的笑:“緣由,以後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不是了。”那屬於過去,沒有過新年前,已經將我所有的記憶,都埋葬在過去了。
渡一切苦厄的人,不是神,而是要自已渡過去。
她沉默地出去,我摸摸臉,枯燥而又紮手。
下了床端起桌上的熱水,小口小口地喝著,直到心口暖暖的。
外麵傳來了嬰兒的罵聲,在冷宮裏格外的響亮。
我走到外麵,緣由正拿著斧子在劈著柴,我坐在門坎上看著:“緣由,不是有人送飯過來嗎?”
“雪融之時會很冷,緣由撿了那些樹枝回來,等著雪融之事好讓……。”她看我一眼,沒有再說娘娘了,而說:“讓小姐不冷著。”
“有你在我身邊,真好。”我輕歎,還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份了。
“緣由一點也不好。”她很用力地劈,幾乎是一斧頭下去,柴就對半而開,我都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有這麽大的力氣。
她看上去,也沒有年長我多少啊。
我則頭打量著緣由:“緣由,你為什麽跟著我來冷宮,你在宮裏做事細心周到,從來不得罪人,不到冷宮,你也有更好的去處的。”
我也是隨意一問的,可是問完連我自已都有些心裏怪怪的。
是啊,為什麽她要跟著我來吃苦,宮裏的人心,說實在的,女人之間,真沒有幾個是好。
緣由擦去臉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說:“小姐對緣由很好,不把緣由當奴婢看,在宮裏奴婢要的不是錦衣玉食,也不要什麽前途無量,就想有一份自已的尊重,活著就很開心了,跟著小姐也有享過福,緣由也讀過些書,也知道什麽叫做同甘共苦。”
她說完讓我有些汗顏,我覺得自已真的好小心眼啊,我怎麽會懷疑緣由呢?她要是害我,早就有機會害死我了,何必跟著我來冷宮。
心虛地低頭,又聽到了那嬰兒的哭聲:“怎麽會有孩子的哭聲,緣由是不是我耳朵不好,有些幻聽了。”
緣由搖頭說:“不是的,小姐。被廢的李妃就在這裏不遠,生了一個女兒,至今還在冷宮。”
“為什麽呢?”怎麽說也是皇上的骨肉啊,怎麽不送到冷宮外麵去。
在冷宮裏養著不好,這裏很多東西比不上宮裏來得好,吃的,用的,大人可以無所謂,少點也能過去,可是孩子不行,有什麽體熱不適的,怎麽辦?
“小姐,李妃生前甚是刁蠻霸道,在宮裏得罪過不少人,誰都不想給她帶孩子,萬一讓人家報複,自身也就脫不了關係,再側誰想帶個公主在身邊呢?何況還是皇上和太後都不喜歡的孩子。”
不喜歡一個人,甚至是厭恨她,可是孩子有什麽罪啊。
唉,冷宮,就在山穀裏的地方,在這裏仰望山峰上,看那些百花招展,各出奇招爭寵奪愛,站得久了其實心裏也明白了,花開有幾個春,三年一次選秀,總有美麗的人進來,年華老去,拿什麽來留住君心。
我想是不是也要慶幸一下我不會再懷孩子,不然還有著無盡的牽扯。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啊,輕揚起唇笑了笑:“緣由,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這裏雖然還有空房子,卻也極是破落,連被子也沒有,緣由還是回到宮女住的地方去住。
生了個女兒,李妃鬥來鬥去,卻也隻是一個女兒。真算是幸好的了,如果是皇子,她不知要擔著多少心去愁著呢。
天際暮黑,我站起來進去,飯菜已經涼了放在木桌子上,我夾著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
栩,有路遙我放心,太後雖然想要殺我,但是她對栩還是不錯的,畢竟是皇長子啊。
擁著被子而眠,現在是徹底的清靜了。
二月的雪融就這樣冷冷地過去,三月的寒春之中,伴著嬰兒的哭叫聲又來了,終是日頭曬了下來,我看到那光禿禿的樹葉,開始綻著一些綠芽兒了。
我還是不喜歡出院子,總是喜歡蹭著東西打瞌睡,要不然就是門坎,要不然就是牆頭。
直到四月看那新綠濃濃,緣由搖醒我:“小姐,不要再睡了,你看有鳥兒在跳著舞。”
我看了一眼,又合上眼,軟噥地說:“好困。”
“小姐你一天到時都在睡,這樣才會越睡越困的。”她很不讚同。
“我困嘛,就是想睡,不好嗎?”迷蒙蒙地連眼睛也不想睜開。
在冷宮裏,沒有人再纏著,再煩我了,也沒有所謂的寵愛,所以沒有人再會害我,就連想殺我的太後,也沒有下殺機了。
我心裏偷笑,蹭著牆角還是更想睡。
昨天晚上不知為什麽,一個人看著星星,看到雙眼盡是淚,定是迷糊的星星,迷糊了我的眼睛。
“小姐你就不要找理由了,要出去走走才好。”
我甩開緣由的手:“不要嘛,春天是用來睡覺的。”春眠春眠,在冷宮也是可以很幸福的,因為不必擔心吃喝用度,不用做事,想睡就睡,餓了也有吃的,相較比起我以前的家中窘迫生活真的好了很多。
緣由見是說不動我,隻是歎了口氣,也沒有再說了。
可是一會兒,她又過來說:“小姐,你就睡吧,喬良人過來了。”
這話嚇得我差點沒有一頭栽在地上,不會吧,在冷宮也有人會來看我。
我擦擦眼睛,的確是真的啊。
喬良人怯生生地站在木院子的門口看著我,一身淨白的宮服,越發顯得甜美潔淨,手裏還挎著一個籃子,帶著二個宮女就站在外麵。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莞爾一笑:“喬良人怎麽到冷宮來了。”
她很輕地說:“我來看看你。”
“嗬嗬,謝謝啊,我過得很好。”真是有心了。
“我可以進來嗎?”她在外麵問。
我倒是一怔,然後笑:“進來吧!”
那些過來這裏的宮女和公公,從來不會打招呼說能不能進來的,在他們的眼裏,冷宮的人是不需要尊重的,久之我也習慣了,反而忽然之間有人這麽有禮,我倒是覺得奇怪。
緣由迎了她進來,熱絡地張羅著茶水。
喬良人還是那麽的美,甜甜的臉上隻是多了一些風霜與成熟。
她不多話,將籃子裏的點心,一盤一盤地端了出來,甚至有些腆腆地說:“不知娘娘是否還喜歡喬楓做的點心?”
我笑:“喬主子,你以後不要再叫我良人了,我的封號早就廢了,謝謝你過來看我,真的很高興,這點心真美,一看就很討喜,做起來麻煩嗎?”
她嬌羞地笑,然後搖搖頭說:“不麻煩的。”
我不客氣地拿下起一個水果糕點咬下去,甜甜酸酸的味道馬上就充溢著味覺,大口吞下去:“真好吃啊。”
“是嗎?”她甜甜地一笑,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真怕姐姐會不喜歡這種味道,好些時候都沒有做,這幾天天氣轉暖了,才張羅著做了幾樣。”
我輕輕一笑,俏皮地說:“我真是有福氣,你一張羅就給我送過來了。”
她低下頭,甚是不好意思,指尖裏還有著麵粉她也發現了趕緊縮起手不讓我看到,然後輕聲地說:“我是特地過來謝謝姐姐的。”
“謝我幹什麽啊,嗬嗬。”我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了。
她抬頭起,很認真地說:“楓兒不得不承認,楓兒當初獻香膏給姐姐是別有用心的,可是楓兒心機不正,卻也不敢害姐姐的,如果當日不是姐姐出來為楓兒求情,隻怕楓兒早已經……。”她咬著唇,不再說下去。
眼裏微微的眨著濕,那時的傷痕對她來說,是真的好大的打擊。
“不要說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看,葉子掉了這不,春天來了發芽了嫩了綠了,還會張揚出一片燦爛,多美啊,是不是?”我眯起眼,享受地吃著糕點。
緣由淡淡地哼:“小姐現在倒會這樣說了,緣由以為你看不到春天來了呢?”
唉,還有個拉我後腳的。
我笑眯眯地說:“喬良人你不要難過什麽啊,在宮裏不要對自已不好,這樣多慘,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已,你看你能做好吃的點心,那多好。”我就什麽也不會,就算會我在冷宮也做不出來。
“姐姐喜歡吃就好。”她眼圈紅了,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桌上。
真是一個水人兒,不過這樣太單純了,在宮裏一點也不好。
她隻是想得到皇上的寵愛,也沒有什麽錯。
我在袖子裏找啊找,終於找到了帕子給她:“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不敢吃了。”
她慌張地擦淚水:“我不哭,不哭,姐姐要是喜歡點心,楓兒就常做了過來。”
“真的?”我眼前一亮。
她可能沒有想到我會喜歡,用力地點頭。
“嗬嗬,那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歡吃你做的點心,甜而不膩,有著果子的清香,甜甜的酸酸的,以前我想吃,還買不起呢。”咬入口中即化,不愧是江南最好吃的喬氏正宗糕點,我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她淚又湧了出來,趕緊擦擦說:“我一定會給姐姐做最好的。”
她對我相當的感激,而我對她的到來,相當的欣喜啊,有好東西吃。
緣由看我一個糕點接一個地說,還是警慎地勸我:“小姐還是小姐一點,你現在在冷宮了,別人要傷你,太容易了。”
“唉,她也不容易啊,人家對我那麽好,你放心吧,我這人雖然看人經常是看走人的,但是喬楓不會害我。”
“小姐你就是把人人都當成是好人。”
我點頭,這一點我不否認:“是的,我總不願意把人當壞人,因為嘛,人心向善,她經過的事,也能說吃一暫虧學一暫乖,緣由啊,做壞人很累的,一個人不會記著那些人在她最好的時候,怎麽對她錦上添花。她會記著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誰拉了她一把。”這就叫做雪中送炭。
所以喬楓很感激我,她是不會害我的,有些事,真的可以記一輩子的。
緣由不再說什麽,任由我吃著。
她離開冷宮的時候,我發現她垂著肩頭,像是很累很累一樣。
我曾說過,路遙是我的好姐姐,可是緣由告訴我,宮裏是永遠沒有姐妹的,要去懷疑一個人,太累太累了,而且結果也並不是我想見到的,我又不想改變現在的狀況。
所以我寧願學著怎麽去相信一樣,總會獲得更多的輕鬆和快樂。
在宮裏要殺一個人,太輕而易主了。
死很簡單,往糕點裏放些致命的毒下去,人就無回天之力了。
不過我不知道,這幾個月都過去了,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他能放過我,能寬恕我對他的傷害。
先是喬良人來看我,她隻是感激我曾對她的救命之恩,沒有別的目的。
我想不到的是,連沐貴妃也來了。
這一次,卻又帶來了一些關於夏君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