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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說服王妃極簡單, 夏婆婆起先沒想到而已。她尋自家三嬸娘商議,老太太稍加指點。夏婆婆轉頭向王妃低語半句話:倘若薛家小姐生了男丁……終究有位得道的法師。端王妃石氏遂再不提此事。


  夏婆婆見目的達成,忙不迭親往薛家告訴小和尚。薛蟠合十道謝。


  看他雙眼通紅眼框烏黑, 以為是愁的, 夏婆婆不禁說:“又不是什麽難事, 何至於。”


  薛蟠歎道:“至不至於的……暄三爺的母親在王府苦熬了一輩子, 您總知道。”


  夏婆婆一愣:“我不知道。”


  薛蟠也愣了:“您不知道?她瞞著您了麽?”


  夏婆婆大驚:“幾十年她都說甚好。誰欺負了她?”


  薛蟠望天:“您老想想, 若王爺收您做姬妾, 還用得著王妃欺負?哪一日不是熬著?”


  夏婆婆呆了。


  “生死熬到司徒暄去東瀛, 何娘娘再不想忍了。趁奪嫡混亂之機、編個借口逃去郊外莊子裏。前幾日尋貧僧幫忙裝神弄鬼, 好落發為尼、不進紫禁城那天牢。”


  夏婆婆依然沒回過神來。


  “何娘娘沒那麽喜歡花花草草, 更不愛青燈古佛。石王妃和早先的甄側妃使盡法子拉她進爭寵大軍皆不成,並非她通透,而是她真心實意的不想看見王爺本人。這事兒,旁的女人理解不了。夏婆婆您喜歡了一個男人一輩子,被另一個男人喜歡了一輩子愣是沒嫁給他,想來能夠理解。某種程度上, 您挺對不起她。”薛蟠正色道, “若貧僧是您,當年必會竭力讓表妹不進王府。您認命認得太快, 都不帶掙紮一下的;她又太弱。”


  夏婆婆“騰”的站起身:“我去見她。”


  “稍等片刻。”薛蟠也站起身, “貧僧那屋裏還有幾位大掌櫃, 交代幾句話、跟您同去。”夏婆婆點頭。


  那屋裏並非隻有大掌櫃。


  昨兒從端王府回來,薛蟠腦中已炸開了。不論上台之前有多禮賢下士,準皇帝、準皇後、準太子們半點掣製也無, 理直氣壯為所欲為。遂連夜召集京師骨幹開會, 欲把革命黨以宗教、綠林幫會之類名頭做幌子, 推到台前來。大夥兒幹勁十足,議論出了不少實用的招數,通宵至天明興致不減——黑眼圈其實是這麽來的。


  同誌們辯論的功夫,十三使眼色領薛蟠到隔壁,給了他一封信。信乃朱大郎所寫。薛蟠雖滿口嚷嚷姓國姓的都一樣,實則壓根沒料到端王尚未登基就命他入朝為官、命薛家送女兒進宮。小朱全都算了個結結實實。一朝天子一朝臣,薛蟠就是那朝臣。如此好處,換做旁人必感恩戴德、鞠躬盡瘁。三當家還得意洋洋說,等事兒皆出了再給和尚看、挫挫他的銳氣。薛蟠望天:“什麽人嘛!說一聲會死啊。”


  小朱信中提醒,魏柔兒女士從前並未想過薛家和端王家能這麽快有矛盾,須趁早托何娘娘稍加點撥。既是她來了,薛蟠跟大夥兒打個招呼便走。


  乃一徑出了京城南門,直奔何側妃莊子上。


  何側妃既沒了約束,天性釋放,請來幾位師傅來學舞獅子。正鬧騰呢,聞報不明和尚求見,她手裏抓著獅子頭嚷嚷:“讓他進來等著,我略忙會子。”


  不多時二人進來,圍觀了幾眼。“阿彌陀佛。”薛蟠大聲道,“何娘娘,您老好有一比。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


  何側妃惱了,把獅子頭一撂:“小和尚你反了?”


  “對重要道具不尊重!您得先自己親手做個獅子頭,才不舍得隨手亂丟。”


  “沒見有人接住了?”


  “萬一人家失手沒接穩呢?不是應該小心輕放麽?”


  何側妃正欲反駁,驀然看見小和尚身後立著夏婆婆,大驚:“柔姐姐!”


  薛蟠本欲接著耍嘴皮子,聞言好懸打個趔趄:“媽呀~~貧僧冷。”扭頭上下打量夏婆婆。“更冷了。”


  夏婆婆正五味雜陳呢,沒好氣抬手“咚”的敲了下他後腦勺,上前幾步朝何側妃迎去。


  薛蟠揉著後腦勺嘀咕:“貧僧沒哄您。您腳底下太不穩了。怎麽著也得從基本功練起,把馬步紮實沉。您這樣的,黃飛鴻單場能挑一萬個。”


  此時正值七月中,暑氣未消、早桂已發。三人便往桂樹下坐了。


  不待茶點上來,何側妃先開口:“柔姐姐,我想托你幫個忙。”


  夏婆婆腦中亂得緊,聞言忙道:“你說。”


  “可有法子讓我去東瀛?”


  “這……”


  薛蟠插嘴道:“與其去東瀛,不如去嶺南。那邊舞獅子的又精致又霸氣,管保大姑姑如魚得水。”


  夏婆婆怔了怔:“大姑姑?”


  “貧僧上輩子姓何。”


  夏婆婆以為是信口瞎掰,橫了他一眼。看著何側妃,滿心的話悉數壓在舌根底下,許久說不出來。


  倒是何側妃微笑道:“不好辦就算了。橫豎我已給王妃娘娘去了封長信,情深意切……是吧大侄子。”


  薛蟠豎起大拇指:“您這位園丁真真是個人才。哪兒撿來的?貧僧也想去撿一個。”


  何側妃不掩得意:“你沒這福分。”


  夏婆婆問:“園丁?”


  “何娘娘雇了個園丁,曾是少爺的書童、跟著偷偷讀書。那封信就是他擬的稿子——回頭請來見見,貧僧還沒見過呢。”薛蟠自然知道園丁來曆。不待夏婆婆追問,立馬扯開話題。“您還記得咱們在金陵時遇到過一個叫姚阿柱的麽?”


  姚先生乃夏婆婆器重手下,她自然巴不得聽旁人評議,遂端起茶盞靠上椅背。“記得。”


  “他後來中了舉人,與林大哥同科。獵戶子弟,偶得機會讀書,遂成才。這位園丁大叔是陪爺們讀書,爺們不見得有他學識高。”薛蟠嘖嘖道,“狗屁的士農工商!天知道多少人才巴巴兒浪費了。”


  何側妃從袖中取出信稿遞給夏婆婆。夏婆婆一瞧,字兒雖平平,語語真摯、肝肺槎枒,非騷人墨客筆墨。如此方愈發像何側妃本人手筆——她是入府後因無聊才讀書的。不愛四書五經,專讀些《太平廣記》、《元人百種》。信的大略意思是早先沒覺得這麽想兒子。如今暄兒去了外洋,三五年難回來,方朝思暮念、魂牽夢縈。聽聞東瀛存了幾十卷唐時鑒真和尚東渡帶過去的佛經,妾想出家為尼,借這個名頭去瞧瞧兒子、探完即回。


  瞄著夏婆婆大抵看完了,薛蟠道:“探完就……口裏跟司徒暄說回國,船出海後繞個彎子,到東瀛尋個僻靜處混著。等東瀛京城兩下裏通信、推測何娘娘海上翻船沒了之後,再跟暄三爺聯絡。隨便編排個遇風暴摔了一跤、失去記憶的故事。屆時衣冠塚都立了、諡號也封了,朝廷哪裏好意思說‘啊內個什麽人還活著呢’,必然裝憨混過去。暄三爺巴不得母親離自己近些,還能趕她走不成?茵娘也不會答應的。說起來現在多個港口隔兩天就有整船整船的移民過去,那邊很快就能是移民的天下。”


  夏婆婆深吸幾口氣,慎重看著表妹:“王府三十餘年,沒半點可戀之處?”


  何側妃雙手攏住茶盞子幽幽的道:“沒有。實在沒有。隻是早先心灰意冷,歇了能逃出生天的念想。”乃長舒口氣,“人心不足。在府裏盼著出來,出來個把時辰都好。出來又盼著能脫掉身份,做個山野農婦。”一語未了,眼中悄然滾下淚珠子。


  夏婆婆不免陪著掉淚:“姐姐對不住你。”又問,“信,何時給的。”


  “就兩炷香前剛送出去。”其實是薛蟠打了個時間差。方才在薛家,他從外書房出來便派人快馬跑通知何側妃送信,自己磨磨蹭蹭的換衣裳。


  夏婆婆點頭:“我知道了。回頭王妃娘娘若使人來問,你便說是信我的意思。”這是要幫忙兜底的節奏,何側妃忙起身深施一禮。夏婆婆拭了拭淚,“小和尚,你可知道京城有什麽騙人錢財的老姑子麽?”


  “啊?”薛蟠隻知道原著裏那幾個,最惡的淨虛已經被盧慧安母親給弄死了。“水月庵裏有個叫智通的,無恥之處頗有幾分官場老爺們的深度。”


  何側妃大笑。夏婆婆也笑道:“罷了。既如此,就煩勞她背這口黑鍋。”


  薛蟠笑嘻嘻比個“V”,歎道:“什麽後宮啊、王府啊,壓根不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對甲乙丙丁都是砒.霜。隻不過被關進去的女人無處可逃,唯有自己騙自己才能活得下去。”


  何側妃連連點頭:“是這麽個理兒。朝數日出暮數日落,活得連朵花兒都不如,花兒還能盼著來隻蜜蜂呢。”


  正說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捧了束新剪的木槿花跑過來,瞧夏婆婆有些好奇,還看著薛蟠直笑。何側妃拉了她的手叮囑幾句,她又歡歡喜喜跑了。


  薛蟠眨眨眼:“哎,這跑步姿勢不像是宮裏的。”


  何側妃歎道:“我救的。京營節度使雲光之女。”夏婆婆大驚,薛蟠也假裝大驚。“她嫡母有意送她入宮。”


  薛蟠內裏暗笑。“救”這個字聽起來就像是雲小姐自盡過似的,原來何側妃也會春秋筆法。乃皺眉道:“端王若要登基,該不會大肆填充後宮吧。又得糟蹋多少女孩兒。滿臉老褶子,轉過年去他大孫子都該成親了。”


  “阿彌陀佛。”何側妃也皺眉,“生生造孽,竟不會遭天打雷劈麽?”


  “……”夏婆婆無語。送女兒入宮於官員於皇帝都挺願意,唯有女兒們自己不願意。“回頭我勸勸。”


  何側妃苦笑搖頭,喃喃道:“你頂天是個幕僚,豈能勸得動。”


  夏婆婆黯然。安靜會子,打岔說想見見園丁。


  一時人來了。此人約莫五十歲左右,身量適中。頭戴草帽,穿灰色粗麻布的筒袖襦,下頭打著腿繃,腳踏八搭麻鞋。嘴上短短的胡叢,麵皮卻生得白淨,模樣子甚清秀。意態沉穩,不像個尋常園丁。夏婆婆登時起了疑心。


  薛蟠在旁瞄得清楚,趕在她發話前先使了個眼色道:“大叔挑個萬兒?”


  園丁微笑,抱拳道:“師父,看個合字盤。”


  夏婆婆咳嗽兩聲瞥了下和尚。薛蟠咧嘴:“貧僧行走綠林多年,隻一眼就知道尊駕混過道上。然而並沒有武藝。想來是帳房、線人之流?或者配蒙汗藥的?”


  “替一位搠包兒的瓢把子排帳。”園丁道,“因他慣於翻天卯,又吃生米兒……”


  薛蟠點頭,翻譯道:“他早先替個江洋大盜做假帳。因東家愛以假貨換走真東西、又不給同行顏麵,被仇家做掉了。”乃齜牙道,“保不齊還有人在找他呢。是吧,額,先生貴姓?”


  “免貴姓任。”


  “是吧任先生。”


  “……是。”


  何側妃手托下巴閑閑的道:“你放心,有我在、必安生妥帖。”


  任園丁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謝娘娘。小人最信娘娘的。”


  夏婆婆沒見過幾個綠林人,然她知道薛蟠熟絡。遂敲打何園丁幾句,沒再多想。園丁恭敬行個禮,回去鋤花圃了。


  何側妃這才說:“他還跟著個夥計,挑兩隻小山似的泥土筐子不費吹灰之力,像是有把子武藝。”


  薛蟠道:“貧僧看挺靠譜的。人才難得。一套二,您老賺了。”


  小和尚素有識人的本事,夏婆婆也覺得任園丁並非歹人。如此算是替“夥計”也打了個招呼。


  又商議半日,夏婆婆和薛蟠辭去。


  出莊門才剛上馬,夏婆婆回頭長望。薛蟠道:“等她褪去身份,你們姐兒倆並非不能再見的。”


  夏婆婆眼圈兒又紅了。“我實對她不住。”


  薛蟠歎氣,喃喃道:“貧僧一介出家人,費盡心力摻合進朝堂,不就是為了讓身後護著的人能過上他們想過的日子?”夏婆婆點點頭。


  二人撥馬上路走了一陣,夏婆婆忽然說:“如今北靜王爺不知在何處給人當替身和尚,他的兒子又沒一個能接武差的。依你看何人可接手其兵馬。”


  薛蟠一愣:“您這猝不及防的。”


  “此事迫在眉睫。終究是支強兵,人選難定。”


  薛蟠想了想,滿臉壞笑道:“武班上貧僧一竅不通。不過嘛,雖朝廷沒公開發邸報,誰不知道慶王造反、逼宮弑君?西北邊關那個歐陽盛老元帥,鐵定跟慶王不對付。他兒孫中若能幹之輩,挑了來繼任,可謂一石多鳥。還能跟雲光掰掰手腕子。”


  夏婆婆忍俊不禁,隔空戳了他一手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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